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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阳家园论坛休闲区信阳茶馆 → [转帖]忘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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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帖]忘情
沾衣十八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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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帖]忘情
    “水光潋滟晴方好,山色空濛雨亦奇。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总相宜。”


    低吟着苏轼的诗,为了看一眼那堪比西子的美丽西湖,嗜睡的段竹靖罕见的起了个大早,匆匆赶往西湖。他的心在欢呼,在颤抖,西湖啊,西湖,对于他这个第一次来江南的人,西湖便似圣地,不游西湖,怎算到过江南?

    此时,他漫步苏堤上,十里长堤,桃花绽放更显春意浓,柳丝轻扬,随风飘舞,湖面水光潋滟,游船点点,远处是山色空蒙,青黛含翠,偶儿传来几声莺啼。此时、此情、此景,直如人间仙境,似是山中无岁月,不知已千年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中,已到了苏堤东端,前面便是断桥了。此时晨曦蒙胧,虽无雪,不能欣赏到“断桥残雪”的美景,心下略微有些遗憾。但西湖之美,晴、雨、阴、雪各有情趣,四时景色也不同,春晓中六桥烟柳的苏堤,夏日里接天莲碧的荷花,秋夜中浸透月光的三潭,冬雪后疏影横斜的红梅,晴中见潋滟,雨中显空濛。对于段竹靖这样的匆匆过客,便是领略了春日的烟柳,也是欣然多于遗憾了。


    断桥残雪是指冬日雪后,桥的阳面冰雪消融,但阴面仍有残雪似银,从高处眺望,桥似断非断。每当大雪之后,红日初照,桥阳面的积雪开始消融,而阴面还是铺玉砌玉,远处观桥,晶莹如玉带。伫立桥头,放眼四望,远山近水,尽收眼底。“西湖之胜,晴湖不如雨湖,雨湖不如月湖,月湖不如雪湖。”此时虽是睛湖,但波光潋滟,恍惚迷离,说不尽的诗情画意。

    段竹靖诗才平平,眼见如画美景,有心吟上几句,却是颇见为难,他攒眉思索,惊回首,却见断桥桥边,千万人间,那含笑俏立、宛如化作天地的盈盈少女。

    其时雾霭渐去,阳光透过晨曦洒向大地,一片明亮间,却仿似有淡淡月华,轻轻流动。段竹靖呆呆望去,不由自主吟出一声: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……”(注1)

    初见,惊艳。

    他恍恍惚惚走上断桥,走近她,她身边游人来来往往,也有多人围住了她,却听她柔柔的却又带点俏皮的声音传来:“金银花、菊花各十钱,茉莉花三钱,煎服。金银花最是清热解毒,大娘你平素火盛,以至咽喉肿痛,并无大碍,平素多喝些凉茶,可降火。”

    听得一老妇人道谢之声,段竹靖恍然,原来她是个大夫。

    却听一个讥峭的声音说道:“却原来是行善积德,却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水,也敢称是虎跑泉之水,虎跑水用来煎药,当真是好大的功德!“

    那少女微一皱眉,淡淡道:“虎跑水无凡俗之气,用于救人,确是绝佳之水,有何不妥?”

    此时近看,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,小小的脸一片认真,也许是唇色太淡,亦或是眉色太淡,看上来只觉她云淡风清似的,与其年龄有着不相符的淡然。惟其一双眸子,清澈得不见一丝杂质,偶尔闪过一丝慧黠,充满灵动之感。

    那人本是讥讽她骗人,却不料她似乎不知他话中有话,如此不知情趣,倒令骂人之人满腔说辞,不知叫谁领教。愣了良久,却笑:“女子无才便是德,你小小年纪,不学女红妇德,却抛头露面,也不怕有辱你家门楣?”

    那少女目中闪到一丝讥峭之色:“是否有辱家门,自有我爹娘教诲,这位大叔既有闲心管他人瓦上霜,何不扫扫门前雪?”

    那人愤怒之极:“大叔?”段竹靖看去,此人书生装扮,一身行头打理得一丝不苟,玉面俊秀,显是自许风流潇洒之辈,可怜他不过三十而立,居然被称为“大叔”,当真是六月飞雪,冤屈不浅,只恨不能仰天长叹,一张俊脸扭曲,气得手足发抖,可见打击不轻。

    段竹靖忍不住笑出声来,道:“大叔,这位姑娘菩萨心肠,行善积德,只会光大门楣,你也别瞎操心,思虑过重,小心老得太快!”

    那人斜乜一眼,但见段竹靖虽不过十六七岁,但衣饰华贵,气度不凡,一见便是非富即贵之人,他虽骄傲,却也有自知之明,这种贵公子最是惹不起,不由冷哼一声,悻悻而去。

    那少女冲段竹靖微微一笑,又低头摆弄草药。段竹靖见她容色也不见得如何出众,一身淡绿衫子,全身上下并无首饰,素雅之至,俏立一旁,倒似一个平凡人家丫头,但是为何那一瞬间,他会产生如此惊艳的感觉?他心中生出古怪至极的感觉,越觉古怪,越发忍不住细细打量那少女。

    或许是他目光太过放肆好奇,那少女若有所觉,抬头一看,清澈、淡定的目光在段竹靖身上一打转,段竹靖只觉那目光好似穿透似的,自己浑身上下俱落在她眼中,毫无半点秘密可言,心中忍不住呻吟,那真是杀死人的目光啊,这时才发现,原来她的眼睛漂亮至斯!

    段竹靖生怕那少女责他孟浪,正欲开口申辩,却见那少女目光炯炯,直盯着从身边走过的一个老婆婆,忽然叫道:“这位婆婆,请停一下!”

    段竹靖看去,只见那老婆婆衣衫褴褛,身形有点佝偻,看上去已是风烛残年。她身子一颤,转过头来,神情甚是迷惘,轻声问:“姑娘可是叫老婆子?”

    那少女点点头,细细看那婆婆面色,良久,她目光一闪,叹道:“婆婆年不过五十,何以苍老至斯?”

    段竹靖听得大惊,他眼看这婆婆好像有七十来岁的光景,谁知那少女却断定她不超过五十,那是何等的病痛、灾难才如此摧人老呢?不由悄声问:“老婆婆得的什么病,这般厉害?”

    那少女走向老婆婆,伸手搭脉,良久,才道:“油尽灯枯!婆婆得的是穷病,生活困苦,长期操劳,偏又忧思过虑,五脏内腑俱已损伤,只怕……”

    老婆婆轻轻一叹,苍老的脸上刻满皱纹,仿佛那每一条皱纹都是一段令人心酸的往事,她听得自己病重若斯,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,只是淡淡然道:“唉,看来是等不到狗儿了!”她语气如此淡然,偏偏叫人听了,却觉得悲辛无尽。

    那少女一听,问:“婆婆可是有什么心事?”

    老婆婆叹道:“我家狗儿前些年跟了岳元帅,说是报国杀敌,早些时候还有信来,报报平安,这几年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,老婆子没什么盼头,只盼能再见着孩儿一面,便是死了,也没什么伤心的,如今看来,倒是没希望了!”

    段竹靖轻轻道:“岳元帅?”心下暗道:“岳元帅是绍兴十一年遇的害,如今已是绍兴二十五年,过了这么多年,却一点消息也没有,只怕是……”他不忍说出来,伤害一个母亲的心,神色间却已是一片哀戚。

    那少女幽幽吟道:“可怜河边无定骨,犹是深闺梦里人。”她细细凝眸看去,老婆婆浑浊的眼睛无一丝神彩,不由道:“我开一个方子,婆婆服了,当能延年益寿,说不定哪天,您儿子便回来了,千万不要放弃!”

    老婆婆眼中一亮,急道:“真的?”可是一瞬间目光又暗淡下来,“老婆子没钱买药!”

    那少女笑道:“我这儿既是免费施药赠药,婆婆不用担心药费的事!”她提笔写下一方子,却是先递给段竹靖。段竹靖不解何意,接过来一看,方子上写的尽是百年人参、何首乌等珍贵药材,固然是延年益寿,但对老婆婆来说,莫说买不起,就是买下了服下,又能有多大用处?这些药材虽珍贵,毕竟不是灵丹妙药,不可能让一个油尽灯枯的人起死回生。他心下疑惑,不由看着那少女。

    那少女随手捡起几味药材,包了几包,道:“婆婆,您将药带回去,一天一次服用,放宽心,您儿子跟随岳元帅打金人,那可是大英雄啊,您有这么个好儿子,当真是福气。依我说,明年这个时候,恐怕这战也该打完了。”

    老婆婆闻言,喜不自禁,连连称谢,带着几包“灵丹妙药”以及憧憬回去。

    段竹靖手中犹握着那永远也用不着的方子,一脸悲戚,低声道:“原来你看出老婆婆早已神智不清了!”那少女声音带着疲乏:“岳元帅死了那么多年,岳家军早已风流云散,她却还以为儿子刚走没几年,还跟着岳元帅东征西讨,这样也好,有希望总比绝望的强,为什么一定要唤醒她呢?我只盼着她心里欢欢喜喜的,就这么去了,不带一丝痛苦!”

    段竹靖默然良久,方道:“看来你这大夫不仅医人,还医人心,当真令人佩服!”

    那少女收了摊子,双目晶晶亮:“你是个好人吧?”

    段竹靖呃一声,有点诧异地看着她。却听她欢欣道:“我叫方柔,你呢?”

    “段竹靖……”

    “小段啊……这样,我们也算是朋友了,对吧?”

    段竹靖点头,心下颇有点窃喜:“当然是朋友,我求之不得!”

    “那你这位朋友很快就要沦落街头了,你不能见死不救的,噢?”她小脸带着惊喜,一对眸子透出无比期盼的神情,看得段竹靖一阵发毛,怎么都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。

    段竹靖带了方柔找了一家酒楼,点了几个寻常小菜,方柔还当真不客气,几乎是风卷残云,活脱脱便是恶死鬼投胎,看得段竹靖咋舌,不由问道:“你多久没吃饭了?”

    方柔偏着头,想了想:“昨天开始吧,我身上可是一个铜板也没有了。不说一文钱,就是首饰,也给当光啦!”

    “那你、你还为别人看什么病?还是义诊,你就不能收点诊金吗?”段竹靖差点给她气死,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傻兮兮的女孩?

    方柔有点认真地说:“义诊很好啊,这样才能见到一些真正善良之辈。你不知道,我看见你时,心里有多开心,直觉告诉我,就是你了!哈,救我脱离苦海的人,就是你了,果然没让我失望啊!”她得意地笑着,看着段竹靖,就像他就是个大元宝似的,那笑意带着点狡猾,令人见了,不由得牙齿格格响,很想好好扁她一顿。天知道,段竹靖初见她时,怎会觉得她温柔可亲,如今真相大白,狐狸露出了尾巴,但是段竹靖已经误上贼船了。

    酒足饭饱之后,段竹靖虽对自己这个“临时饭保”的身份愤愤不平,但是屡次申诉无效,只得无耐接受。而方柔在暂时的衣食无忧之后,顿时心情大好,看着段竹靖的眼光也不时闪闪发亮,心底正不断计算如何榨取这个冤大头的最大价值。

    方柔到临安已有一段时间,按她自己的说法,如果还没有人解决她的吃住问题,估计她准备去哪户大户人家当个小丫头,好歹也不愁吃穿。现在有段竹靖这个大靠山,但也不能白吃白喝,因此拉着段竹靖四处转悠,美其名曰“导游”。

    这时,两人走到一段小巷中,巷子两边俱是豪门朱户,显然这一条街都是富贵人家居住之地,朱门紧闭,倒也十分安静。方柔走到一家大户门口,指着大门笑道:“我原来看中了这家,主人听说是当朝户部尚书,他们家正好招收丫头。”

    段竹靖打量了一下,讶异道:“你真的打算做个使唤丫头?我还以为你开玩笑的!”

    “人若是没有吃住,什么活儿不能干呢?何况我离开家中出来闯荡,本就是为了四处看看,当了丫鬟也不错,像我这样的人,就算当丫鬟也必是个威风凛凛的丫鬟。”

    两人一边说笑,一边继续走着,忽听一声惨叫,接着便是喝骂声、哭泣声、哀求声响起一片。两人都是一愕,快步朝声音处走去,但见后门处,几个家奴围着一个小姑娘又打又骂,那小姑娘跪在中间,惨叫不停。

    段竹靖脸色一白,冲上前去,怒吼:“住手!”

    众位家奴都是一怔,停下手来。段竹靖衣着华贵,生得又俊雅,一看便是贵公子,众人一看他这架式,倒也不敢造次。其中一个家奴陪笑道:“不知这位公子有何指教?”

    段竹靖指着那小姑娘,怒道:“她一个小姑娘,不知犯了什么天大的罪,你们这般狠心打她?”

    这时方柔已扶起那小姑娘,但见她文秀瘦弱,一张小脸尽是惊惧之色,白得毫无血色,身子更是不住颤抖。方柔握着她的手,却发现她手上尽是伤痕,不由大吃一惊,挽起她的衣袖,但见手臂上青一道,紫一道,显然不是今日才打的,也不知她受了多少虐打,一时气得俏脸都白了,颤声道:“莫怕,莫怕,有我们在,这些人渣再也欺负不了你!”

    那领头的家奴脸色颇不自然,道:“这个死丫头不好好干活,昨日更是打伤少爷,无法无天,老爷已吩咐,要将她送官法办,公子就莫多管闲事了!”

    方柔冷笑道:“送官法办?哼,那就好好送官便是,你们又凭什么打她?大家都是做奴才的,都有爹妈疼,你们如此残忍无礼,当真是当没有王法吗?”

    那家奴怒道:“这是尚书大人府上,咱们奉老爷意思管教这个小丫头,你们胆敢管尚书大人的事?”

    段竹靖冷冷道:“我管他是尚书大人也好,是宰相大人也好,既叫我们遇上了,便偏要管管这事!”他对方柔一使眼色,方柔点点头,搂着那少女,迳自离开。

    几个家奴见了忙上前阻拦,但又怎是段竹靖对手?几乎一眨眼间,几个恶奴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,就已经倒在地上,爬不起来。

    那少女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,一直都颤抖不停。方、段二人将她带至客栈安顿下来,可她一直缩成一团,无论方柔怎样问她,她只是流泪,却不说话。方柔无奈,只能点了她的睡穴,让她好好睡一觉。

    段竹靖神色抑郁,轻轻道:“那家是户部尚书府上!”

    方柔嗯了一声,有点诧异。段竹靖见她没反应,深吸一口气:“你不是打算去这家府上做丫鬟吗?”方柔这才省悟,不由苦笑,道:“我和她不同,若是遇上这种事,倒霉的肯定不是我,就算打不过,还逃不了吗?”

    段竹靖不置可否,叹道:“六部尚书,位极人臣,哼!这样的人也能占据高位,大宋朝廷当真是没希望了!可惜那些仁人义士,为着这样的朝廷奔波辛苦,真是叫人觉得不值!”

    “若是没有那些仁人义士,你我又怎能站在这儿抨击时政?或许他们不值,但正是有这样的人,天下才有希望啊!我虽做不到先天下之忧而忧,却也是十分佩服他们的!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对!我这次瞒着爹爹妈妈来到江南,不就是为了见上温帮主一面吗?”段竹靖自嘲似的一笑,当他提到那位“温帮主”时,脸上却闪过一丝钦羡的神情。

    “温帮主?似乎是江湖人物?”

    “你不晓得温帮主是何人?”段竹靖眼睛睁得大大的,嘴张得可以塞下个鸡蛋。

    方柔脸微微一红,皱着淡淡的眉,看见段竹靖这样吃惊的样子,好像不认识这位温帮主似乎是非常可耻的事,不由得有点心虚。

    段竹靖非常夸张地哇了一声,笑道:“江湖中人有谁会没听过温晚弦的大名呢?就算不是江湖中人,只要是大宋体子民,估计也没有几个不晓得温帮主的,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呢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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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晚弦师出岭南温家,温氏以施毒名闻天下,弦凭红袖刀纵横天下,未闻其施毒,然温氏子弟,可不知十八般兵器,惟其不可不知毒物矣!时人多误解弦不知毒物,此谬误矣!

    弦幼父母殁,先天体弱,曾得医者言活不过二十。其叔温暖怜其自小失亲,哀其病体缠绵,遂带其身边照顾。暖雄才大略,曾先后追随韩大将军世忠公、岳元帅飞麾下南征北战。感时局乱,哀民苦,恨武林人士各自为战,指天立誓,生不见北伐,死不瞑目,乃创长江帮。

    建炎四年,金兀术犯宋境,时有咸安郡王世忠公于黄天荡设伏,金兵惶惶,欲逃无路。后兀术收买宋人温雷,得其献策,疏浚小河逃入长江,乘风纵火烧公船队,退回江北。

    温雷其人,原暖副手,时年二十,温氏内堂高手,时人称其惊才绝艳,列温氏年青一代高手前三之列。暖爱其才,委以重任,长江布防由其负责。雷倒戈助敌,卖国求荣,令人不耻,暖因其劣迹,自请罚,受毒虫噬体之苦。暖功力通玄,然于四十七龄辞世,固因其忧愤时局,心系黎民,然刑罚之重,纵以暖抗毒之体亦未能全身而退,自此体愈弱。

    绍兴十年,弦年十一,众人皆以其年幼体弱,未让其参与大战。然弦千里随敌,深入金都,扮侍童,潜伏温雷府中,于雷宴请诸贵族之日,暴起杀贼,左执贼首,振臂高呼:“叛国者,虽远必诛!”时金贼者众,弦以一柄红袖刀转战千里,血流成河,是役,金损大将三员,余者死伤约百人。弦自带雷首级,飘然南归,金人一路设伏,死伤无数。自此金人提及弦者,无不心惊,言其恶魔降世。弦以雷首祭旗,天下归心。

    绍兴十一年,秦桧以“莫须有”问罪岳元帅,风波亭一役,弦斩敌十数,白衣尽染血,乃问元帅:“公之威名战功暴于南北,公之罪,非战之罪,非逆谋之罪,皆因功盖天下而帝见忌而已,然公以有用之身,行愚忠之事,可悲可叹!余虽不才,然三尺青锋,尽可护公平安,公入江湖,一呼百应,北望中原,血耻可期,然公欲束手赴死乎?”元帅泣曰:“岂能坏忠义乎!“乃从容赴死。弦悲愤难平,闯奸相府,直叱其卖国、弄权、谋害忠良三大罪,桧怒甚,围杀弦。弦苦战一夜,脱围而出。时人不解奸相何以偃旗息鼓,不追究长江子弟之罪,后相府下人传出,当日弦临去之时,相府迷雾重重,除人之外竟无一活物,自此奸相一食一动皆须留意,谨慎小心之至。奸相虽惧死,不敢惹怒弦,心实忌之,自此分化、收买温氏宗族之举愈烈。

    弦年十三,暖终逝,临终传位于弦。暖抚弦手,叹曰:“自此君苦矣!”又奋起高呼:“渡河,北伐!”人言之必泪下。弦虽以弱冠之年担重任,却无人不服。其时长江帮有水师十万众,沿长江天险担此布防重担,战力远胜朝廷水师,纵观武林上下,能胜任者,惟弦矣。

    弦年十四,与温氏宗主文岳阳楼一聚,其后,逐温平、温正两护法,废温氏子弟舵主、坛主十余人。暖初创长江帮时,人才凋零,温氏尽遣子弟辅之,长江帮数十位分舵主,温氏竟占据十之六七,时人皆以长江帮为温氏势力。温氏子弟良莠不齐,以一家一姓之利凌驾帮规、国法之上,弦自接掌长江帮,顺时而动,赏罚分明,温氏影响愈弱,长江帮不复温氏掌控阴影。

    弦年十五,遇贺兰霍氏廷枫,破霍氏神箭,枫拜服,尊弦为兄,出任长江帮副帮主一职。

    弦年十七,深入中原腹地,与义军首领耿京、连环寨主耿石相聚,商计结盟大计。时金人围剿义军,势若危卵。弦突入敌军,连斩大将三员,敌军乱,围乃解。弦孤身深入敌阵,阵前斩将,虽成功刺酋,然伤身伤肺,返回江南后吐血不止,幸得名医延治。然此后病情反复,体愈弱。半年之内,弦隐而不出,时人皆言弦伤重难愈,人心难安。

    十月,枫代弦参加武林大会,西域妖魔尽出,口出狂言,欲挑中原武林。其时一番僧名曰金光者,武艺出众,连败江南武林十余人,气焰嚣张之至。枫虽箭法如神,尽力周旋,然魔众,不能敌。危急处,弦忽至,刀斩金光,谈笑间,逐妖魔,神威凛然。武林各宗各派尽服,乃尊弦为盟主,执盟主令,号令天下,莫敢不从。以十七之冲龄掌武林盟主之职,自古以来惟弦一人耳!

    弦体弱,喜静,行踪难觅,身无长物,惟一红袖刀而已,时人不呼其名,皆以“红袖公子”而名之。

    ——《江湖奇人传红袖公子》

    方柔静静地听着段竹靖讲着温晚弦的故事,或惊险,或柔情,或忠义,或豪气干云,一时心潮难平,沉思不语。

    段竹靖讲完故事,见方柔痴呆的模样,了然地不去打扰方柔。他还记得自已第一次翻阅红叶先生所著《江湖奇人传-红袖公子》,那种震惊、敬佩、羞惶之情油然而生。他年十一时犹是惫懒捣蛋,最爱偷偷将夫子的好茶换作劣酒,看夫子悠然品茗的神态突然大变而哈哈大笑;爱逗弄那个圆圆胖胖的总管,趁他睡时剪他视若性命的胡子;爱在母亲怀中撒娇胡闹,不愿读书,不爱习武,直至有一天,偷到父亲书房,却看见这本《江湖奇人传》,一时好奇,他不知道武林奇闻逸事也可成史,自取来细细品读。那时,他方知世上有这么一个奇男子,他正直、忠义、豪气干云,以残弱病体,撑起一片天空,在那君臣皆苟安偷醉的靡靡之音中,他是人们心中的一方净土,有他在,人们不至绝望,有他在,北方百姓犹在苦苦挣扎。可是他非君非臣,所有的不过是一把刀而已,如此重担,如此期望对他又何尝公平呢?或许不公平吧,但谁叫他是温晚弦呢?

    他热血沸腾,他满腔激情,化作一个执念:到江南,到那个多花多柳多水多诗多爱娇的江南,到那个有白衣如雪、红袖飞舞的江南……于是,他留书,骑驴,悄悄而来,只为,看一眼那个淡淡含笑的青年!

    方柔沉思良久,忽地微微一笑,赞道:“真是个英雄!”

    段竹靖讶异,忍不住咕哝:“他可不是一般英雄,仅仅一个英雄怎能形容他!”

    方柔笑了起来,道:“是啊,是啊,世间还有词语可形容他吗?”看她笑得轻松写意的样子,实不知她这番话又有几分真心?段竹靖几乎是有点恼怒地瞪了她一眼。正欲再与方柔探计晚弦公子的丰功伟绩,忽听一声呻吟,回头一看,却是那个小姑娘一脸迷糊,呆呆地看着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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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方柔忙走上前去,搂住那少女,轻声道:“你莫要害怕,我们不是坏人!”

    那少女怔怔地看着方柔,良久,低声道:“我、我知道你们是好人,可是、可是少爷……总之,你们得罪了少爷,可是闯下大祸了!”她声音带着颤音,似乎那个“少爷”给她的威慑十分惊人,纵然离开火窟,仍然不安心。

    方柔一笑,道:“这你不用担心,我们都不是普通人,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也管不着我们!倒是你,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”

    那少女咬咬牙,凄然道:“我、我无家可回,不知道去哪儿!小姐,您是大好人,我跟着您侍候您,好不好?您就收下我这个丫头,我情愿做牛做马,报答小姐大恩!”说着,爬下床,扑通跪倒在地,忍不住泪水长流。

    方柔连说:“千万别这样,别这样,你起来再说。”手忙脚乱地拉起那少女,只觉头大如斗,暗自咕哝:“这年头好人真难做,就连好心救个人,也有这么多的包袱要背!”她一边安慰那少女,一边瞪着段竹靖,要他说些好话。段竹靖见少女哭哭啼啼,早就闪到一边,惟恐要他面对伤心的少女,方柔的眼色自然是视而不见。

    方柔拍拍额头,叹道:“我自己都快流浪街头,无处安身了,若非这位好心肠的段公子收留,我差一点便跑去做丫鬟了。我这样的人,有什么资格做你的小姐?你还是求求段公子,看他愿不愿意收留你?”

    段竹靖苦笑着走上前来,道:“不是我不愿意收留你,实在是我也是偷偷溜出家的,自己都还不知道该去哪儿,又怎么带着你?何况,我们毕竟是江湖中人,行走江湖,难免遇上些纷争,到时刀剑无眼,你一个身家清白的小丫头,又何苦卷起是非圈?再说,我武功低微,就算有心维护你,都不知道能不能自保,你还是不要冒险了!”

    那少女听了,一时默然不语,只是一张小脸异样的苍白,看上去,极是凄惨,令人心生不忍。

    方柔沉吟半晌,神色渐渐肃然,道:“你放心,我们绝不会抛下你不管的。”她转头盯着段竹靖,眸子越发清亮,段竹靖看着她的脸,但见她一脸的坚决、认真,令她仅仅是中人之姿的清秀脸蛋显得光芒四射,却听她清朗的声音说道:“救人不是仅仅于危难之时拔刀相助,行侠仗义也没有那么简单的一句‘不平之事我来管’,如果不能真正帮助到人,那又何必冲动地逞一时之能?你看她小小年纪,受了这么多的苦,遇上我们,也算是有缘,帮人又怎能不帮到底?我们若是就此撒手不管,她一个小姑娘,叫她如何谋生?我们虽救了她一时,若就此不管不顾,岂非又害了她?”她口口声声叫人家“小姑娘”,却忘了她自己也不过十五岁,同样是个不谙人事的“小姑娘”。

    段竹靖看着她幽深的眸子,不由自主低声道:“是!”

    方柔微微一笑:“你说你是从家偷溜出来的,却不知你家在何方?”

    段竹靖道:“我家在大理,离临安可是太远了!”

    方柔又是一笑,笑容带了点淡淡的狡黠:“我看你教训那几个恶奴之时,指法平和端正,用的似乎是一指点九穴的功夫,若论这等精妙的点穴手法,当数少林寺的拈花指、逍遥阁的灵樨指以及大理段氏的一阳指,你姓段,又是来自大理,加上一阳指功夫了得,你的身份、来历自然不言而喻了!”

    段竹靖摸摸鼻子,苦笑道:“有那么明显吗?”

    方柔笑道:“一个人若是精于某项武功,平时无论怎样遮掩,也总会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些端倪来,何况你也没怎么遮掩。大理段氏一阳指名满天下,武林当中不认识的人还真不多!”

    段竹靖无奈的点点头,道:“看来我是不能再避开他们了!”

    方柔得意地笑出声来,声音清脆动听,有如珠落玉盘,段竹靖原来一脸的愁苦,也不禁眉头舒展,跟着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那少女愣愣地看着二人,她既听不懂二人所说的东西,什么“大理段氏”,什么“一阳指”,也不明白二人为何突然发笑,但见二人笑得开心,心里那些悲苦也不禁稍稍散去。

    笑声中,方柔拉住那少女的手,问道:“你叫什么?我叫方柔,你也别小姐小姐的叫我,直接叫我方柔就好了!”

    那少女怯怯道:“我叫小莺儿,小姐千万别这么说,折煞奴婢了!”

    方柔叹了口气,知道她做下人这么久,很难一下子改变观念,也就不再勉强她如何称呼:“小莺儿,你先好好休息吧,明儿个这位段公子会带你去见几位大人,他们会收留你。有段公子在,没有人敢欺负你。”

    小莺儿点点头,知道自己终于摆脱噩梦般的日子,虽然不知段竹靖的身份,但听方柔的意思,似乎他颇有来历,这样一来,自己终于不用再怕那魔鬼般的少爷以及一干恶奴,不由放宽心,露出浅浅的笑容。

    段竹靖见她没事了,不好意思再待下去,当下退开房间,到隔壁房去。方柔陪着小莺儿,她们二人年纪相近,方柔又是性子平和可亲,不多时,两人已是无话不谈。说着说着,渐渐扯到那个未曾谋面的“少爷”身上来。小莺儿虽然还是十分惊惧,但在方柔刻意引导之下,还是断断续续地讲了些她当丫鬟的事。

    原来,那“少爷”是尚书大人独子,平素骄横霸道,对府中丫头仆人,往往是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。小莺儿负责照料他的起居,自然得到的拳脚也是最多的。可是这位大少爷不仅仅脾气暴躁,偏又自许风流,贪花好色,甚至喜好男风,常在家里与几个小娈童厮混,是个典型的豪门纨绔子弟。

    昨日,他又与一个小娈童在屋里胡天胡地,不料尚书大人回到家后,突然兴起考较儿子的功课,却见儿子如此不争气,不由发了大大一通脾气,甚至把那个小娈童当场杖击二十,丢出府外任其自生自灭。大少爷受了天大的气,硬是指责小莺儿通风报信,狠狠地打了她一通,更是欲求不满,欲行不轨。小莺儿奋力反抗,不小心将他砸晕了,流得满地是血。当时,她也吓傻了,顾不上逃跑,就被尚书大人下令关进柴房,留后处罚。

    小莺儿的好姐妹小兰知道小莺儿若是不逃,必定死无葬身之地,趁着大伙儿都把注意力放在大少爷那儿,偷偷将小莺儿放了出来。谁知小莺儿刚出后门,便被一群恶奴发现,当下有了方柔所见的那一幕。

    方柔听了,只气得手足发抖,恨不得立刻就去尚书府,抓了那恶少,狠狠教训一通。但见小莺儿一脸害怕,想想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,当下说了些其他的话题,抚慰着她休息下。

    方柔性子看起来似乎十分淡然,其实却是外柔内刚,见了这等恶行,又岂会无动于衷?心下早已打定主意,晚上定要拜访一下这位尚书大人的好儿子。因为去捣乱,也没打算告诉段竹靖,毕竟这种普通府院,自然不在方柔眼下,人少了也好办事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夜凉如水,一弯新月高悬天空上,清清冷冷地,散发出淡淡的光芒。

    方柔悠悠哉哉地出门,她轻功十分古怪,身子有如滑行一般,轻飘飘地不沾一点人间烟火之气,一瞬间已是几十丈开外。转眼已至尚书府。她转头看看,并没有一个人影,暗自好笑:“风高月黑,当真是作案的好时机!”身形一晃,已是跃进府内。

    不知怎地,府中一片死寂,让人心不自觉的纠紧。方柔皱皱眉头,清风徐来,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风中飘散。方柔脸色大变,展开轻功,往前掠去。

    越往里走,血腥味越浓,方柔心中惊慌,一个踉跄,脚下似乎被什么拌了一下,差点摔倒。本来以她的轻功,怎么也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,只是心慌意乱之下,竟然连轻功也施展不出平常的五分威力来。她低头一看,拌住自己的赫然是一具尸体,借着淡淡月光,犹可见那人眼珠突出,满脸不可置信,嘴巴微张,似在诉说自己死得有多么冤枉。方柔再也忍不住,连连后退几步,哇地吐了一地。

    吐着吐着,忽然脑中灵光一闪,伸手轻触尸体脸部,刚一触,旋即又缩回手来,胸口又是一阵郁闷。心下暗道:“这尸体尚有余温,死去不久,莫非凶手还未离去?”

    一念及此,强忍住不适,又往里闯去。忽听一声惨叫,在这冷寂的夜晚,显得如此凄历。方柔一哆嗦,几乎没有多想,全力往惨叫声冲去。

    哄的一声,撞开门,月光洒进屋里,虽然不甚明亮,但以方柔的眼力,已看见一个人缩在屋角,不停求饶,另一人瘦高个,一身黑衣,他背对着方柔,看不见他的神情,只见他握剑的手倏地青筋暴起,一股杀气充斥屋内。

    方柔深深吸气,双手紧握,手心俱是冷汗,又湿又冷,极不舒服,她一边暗暗对自己说“镇静”,一边开口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为何如此残忍?”她自己都未发觉,平时清脆有如玉石的声音竟然隐隐有些发颤。

    那黑衣人轻轻噫了一声,不知不觉中,握剑的手微微松了一点,冷冷道:“你既是同道中人,又何必问那么多!”

    “同道?”方柔打量了一下自己,不由苦笑,原来被当作同行了,只是,现在的小偷都这般狠吗?劫人钱财还不够,还要大开杀戒,未免太没有人道了。

    那人又道:“我给你两个选择,一是现在就走,当做什么也没看见,一是留下来,给这些人渣陪葬!”

    听着他冷酷的言语,方柔紧张的心反倒慢慢放松下来:“我倒要看看,你是何方神圣,如此惨无人道!”

    那人冷哼一声,也不打话,一道剑光惊虹般掠起,方柔身形一晃,避开剑光,身子在半空中一折,居然掠至那人面前。那人心头一惊,长剑一横,挡在胸前,往后退了三步,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。

    他原来听见方柔的声音,便知不过是个年幼的姑娘,并非自己心中所想的对头,因此才收敛些许杀气,愿放她一条生路,谁知这个小姑娘居然有如此功夫,轻而易举便避过自己的快剑,又如此轻描淡写地欺近自己身边,不由惊讶不已,忙收回长剑,摆了个防守的剑式。这时正面看见方柔,才发现这个小姑娘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年幼,更是心惊,暗道莫非她是个天才么,年纪小小,竟练得一身如此高明的功夫。

    方柔一招惊退此人,心中却是暗暗叫苦。她轻功可谓一流,其他武功却实在是稀松平常,偏偏眼力又是超一流的,一见那黑衣人的剑法,便知自己不是其对手,要走,天下没有几人能够拦住她,但要她进攻,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
    两人彼此戒备,一时谁也没想到那躲在屋角的人,居然突然杀猪般嚎叫:“救命啊,杀人啦——”连滚带爬,往门外冲去。性命攸关,这个全无武功的人居然也跑得颇快。

    黑衣人冷哼,寒声骂道:“人渣!”剑光一闪,方柔大惊,冲过去拦他,但见剑光霍霍,方柔赤手空拳,一不小心,衣袖被削下一片,若非缩手得快,自己一条手臂可就不保了。她胆颤心惊之下,只是绕着圈子,不敢过份逼近。

    黑衣人和方柔交手片刻,便知她徒有虚表,功夫滥得可以,不由又好气又好笑,亏自己还以为她有多高明,竟敢不知死活地多管闲事。他冷笑一声,左掌一晃,迎上方柔,方柔又是一退三丈,避了开出,却见他右手剑顺手一划,那人发出一声痛呼,脚一软,摔倒在地。

    方柔眼尖,黑衣人长剑微挑,那人脚筋已是断了,就是获救,也终究是废人一个。没想到他不仅仅要人命,还要狠狠折磨他人,不由又惊又怒,叱道:“你做甚么?他若是个恶人,你杀了他便是,何苦还要如此折磨于他!”

    那人素来锦衣玉食,何曾受过这许多痛楚,几乎快要痛晕过去,听到方柔这般说,吓得魂飞魄散,忙大叫:“我爹爹是当朝户部尚书,女侠若出手相救,我爹爹必有重赏!”

    方柔一惊,恍然原来他就是那个恶少呀!不由仔细看去,他此时一脸肿得包子似的,又是满脸血污,好不凄惨,倒是看不清楚本来面目,看来那黑衣人已经好好招待他了一番。方柔来意本就是要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恶少,此时见他恶人自有恶人磨,不知怎地,却高兴不起来。

    那黑衣人冷笑道:“你那个昏庸无耻的死鬼老爹早见阎王去了,你还指望每次都有他为你撑腰吗?”

    那恶少听到父亲已死,又惊又怒又怕,此时已没有了平时的嚣张气焰,哆嗦着道:“你杀了爹爹,你杀了我爹爹……”忽然歇斯底里大喊:“我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儿,求求你放过我,她早被人救走了,我也不知道是谁啊……”

    黑衣人冷冷道:“她不过是个小丫头,又能去哪?你不是说送官去了吗?现在怎么又说被人救走了?“

    那恶少大叫:“是真的,真的是被人救走了!听下人回报,是两个人,一男一女把小莺儿带走的……“

    方柔惊讶万分,没想到他居然在寻找小莺儿,心底不知怎的,冒出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,不由语气古怪地问:“你是小莺儿什么人?你找她做甚么?”

    那黑衣人身子一颤,冷冷问:“你又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方柔见他虽不回答,但已可肯定他与小莺儿必有关系,不由愣愣道:“我就是那个救走她的人啊,真巧哪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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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小莺儿是你救走的?”黑衣人声音有些颤抖,似是激动,又似是怀疑。

    “我听小莺儿讲了这位程大少的恶迹,所以准备瞧瞧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,如此无耻、残暴,没想到却遇上你了!”方柔笑笑,尽量展现自己的诚意。

    那黑衣人默然无语,也不知是否应该相信方柔。

    “我们住在平安客栈,你要是不信,自可以去打听,我先告辞了!”方柔见很难取信于他,也不计较,反正程府的人,该死的估计已经都差不多被他杀了,这个程大少之所以还活着,恐怕是他有意留到最后,就像猫捉老鼠一般,惟其恨意最深,偏偏不让其好过。

    正要走,忽然想到那位侠骨柔肠的小兰姑娘,忍不住问:“你、你不会把府里的下人也都……”

    那人冷哼一声,道:“这些恶奴,死不足惜!”

    方柔心头一跳,强忍不悦:“纵然有些恶奴狐假虎威,狗仗人势,可也罪不致死,你这般、这般残忍好杀,未免太说不过去!何况,也未必都是恶人。府上有一位叫小兰的丫鬟,就是她冒着危险私放小莺儿,若非如此,我也不会在门外遇见小莺儿。你若真杀了她,当真、当真是恩将仇报了!”她越说越是生气,想想小莺儿胆小纯洁,怎么会和这样一个杀手般的人物扯上关系。

    那人愣了一愣:“小兰?”他侧头想了想,半晌,才道:“女眷,我都没杀!”

    “呃?”方柔一怔,看着这个冷漠的男人,不禁想:“原来他也还没有那么无药可救!”

    那人犹豫了一下,还是忍不住问:“平安客栈,是吗?”

    方柔点点头,道:“明日,你亲自来一趟吧!”转身便走。

    忽听几声急促的短笛声从外面传来,虽然若有若无,但却远远传了出去,明显笛声混杂了内力,才能如此幽深,笛音传播范围极广,似是传递消息。

    那黑衣人面色大变,惊道:“不好!”他长剑一挥,一剑剌进程大少胸口,人却飘然而去。方柔不料他动手如此迅速,待反应过来,他人已远去,再看程大少,已是一剑毙命。方柔叹了一口气,眼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死去,就算这人恶贯满盈,仍然觉得不舒服,胃又忍不住一阵翻腾。

    方柔心中颇有一种沮丧的感觉,离开了程府,想想自己的三脚猫功夫,第一次对自己能否成功闯荡江湖、增长见识产生了怀疑。

    一个人在街上游游荡荡,刚刚从修罗场中脱离出来,仿佛觉得有点不真实,看着空荡荡的大街,方柔突然有点想哭:“爹爹、妈妈,小柔子想回家了!难道你们就那么放心女儿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吗?”

    正伤感中,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:“姑娘,请你帮我!”

    方柔愕然抬头,正是那个黑衣杀手。

    此时的他没有那股冷漠的气质,额上有汗,一脸惊惶,十分焦急地盯着方柔。

    方柔呆呆道:“发生什么事了?我武功远不如你,又如何帮你?”

    那人急急道:“来不及解释了,我的对头十分厉害,这次估计我是逃不掉了。”他从怀中掏出一物,住方柔手中一塞:“请你务必将此书转交给长江帮的温晚弦帮主,此物关系重大,绝不能落到金人手中,请你一定、一定要亲手交给温帮主,拜托了!”他深深鞠了一个躬,转身便走。

    方柔来不及问些什么,他已离去。苦笑着看了看手上的物件,叹道:“这么重要的物件,你也如此放心交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吗?”顿了一顿,忍不住打开包着物件的绸布,一看,原来是本毫不起眼的书,好奇心起,不由翻开书来细细看去,越看越是心惊,一时冷汗涔涔而下,半晌,掩卷,闭目静思片刻,再睁开眼来时,但见她眸子越发清亮,一张小脸尽是坚毅的神情,轻轻道:“你放心,我一定不负所托!”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城外一片密林中,黑衣人缓缓拔剑,围着他的一共三人。一人手持短笛,一袭青衫,约莫三十几岁,嘴角含笑,说不尽的风流儒雅;一人面容古朴,看上去年纪已然不轻,但他一双眸子精光四射,又让人觉着似乎全身充满活力;另外一人却是个女子,双手背负,微微仰头,她就那么随便一站,一股孤高傲绝的气质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。三人各占一角,隐隐将那黑衣人所有退路封死。

    黑衣人淡淡一笑,道:“没想到我一个下三滥的小偷,也需劳烦岁寒三友亲自出手,苏某无以为报,唯有尽力一战!”

    那青衫文士意态悠闲:“林无欢妙手空空,来去如风,在下素来对苏兄十分敬仰佩服。咱们既然身为武林同道,又何必相煎太急?苏兄若是识趣,将那本书交与在下,我青松愿一力承担,保证前事一笔勾销,不再追究,苏兄尽可来去自如。”

    黑衣人林无欢一张脸虽苍白难看,气势却是丝毫不弱:“苏某算什么东西?在你们这些武林正道面前,不过一跳梁小丑,可是苏某虽非正人君子,却也知道大义所在,更不屑与奸相为伍。倒是你们岁寒三友,江湖传言,岁寒三友孤高清绝,诗酒风流,不理世事,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,你们自甘堕落,情愿做奸相鹰爪,当真是辱没岁寒三友的名头!”

    那女子白梅冷哼一声,道:“你说得倒是大义凛然,却也不过一小贼,盗人财物,居然还振振有词,难道你准备用你的嘴来维护你偷来的东西吗?”

    林无欢双目一瞪,怒道:“苏某所窃者,不过是些金银财物,可奸相所窃者,却是我大宋三千里大好河山。你们不分是非黑白,倒施逆行,纵然苏某身死,也不叫你们如意!“

    古朴老者孤竹冷冷道:“说那么废话做甚么,动手便是!”

    他手一扬,一道青影掠过,仿若天边一道惊雷,既快疾又狠绝,一瞬间,林无欢全身已笼罩在青影之中。

    青松与白梅微微一笑,各自往后退去,负手而立,却并不上前夹击。在他们眼中,这个林无欢实是不值他们费心费力。

    林无欢脸色一变,长剑一划,直指孤竹,认知孤竹手中青影一扬,沾住剑身,一股大力从剑身向他手掌冲击而上,林无欢脸一白,欲待弃剑后退,竟骇然发现,孤竹内力犹如吸盘一般,自己竟然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这时才发现孤竹手中所握不过一根丈八青竹,碧绿动人,可在孤竹手中,无疑是世上最可怕的武器。

    林无欢惟有苦笑。他早知自己不是岁寒三友的对手,仗着自己轻功高明,又擅于潜伏,才一直没被三人追上。自己原是打定主意,将那物件送走之后,也可尽全力一搏,没想到,仅仅是孤竹一人,自己也不是他三招之敌手。

    江湖传闻,岁寒三友,武功深不可测,果然没有错啊!

    只是,自己真的就这么死了吗?

    唉,小莺儿……

    扑通一声,孤竹手中青竹一转,竹尖点在林无欢胸口大穴,林无欢身子直挺挺倒在地上,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白梅笑盈盈地说:“二哥这一手青竹杖法越发老道精练了,换作小妹也不知能接二哥几招!”

    孤竹冷傲的面容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:“三妹的袖底乾坤才是厉害,为兄情愿与老大较量,也不敢吃你一袖。”

    林无欢心冷若死,偏偏还动不了、叫不出声来,他不怕死,但是生不如死,却是没有几人能够硬挺!

    果然,青松在他身上搜索半天,找不到那本书,声音已是带些寒意:“苏兄,在下敬你是条好汉,也不愿折辱你,可是你如此不合作,在下纵有维护之意,恐怕也是爱莫能助了!”

    孤竹冷笑:“早知这小子不会那么老实,正好老夫新钻研了一套针法,我倒要试试,这小子的身体是不是也像他的嘴一样又臭又硬!”

    他一边冷笑着,一边抽出一根细长的金针,猛地朝林无欢身上扎去,凄厉的惨叫声顿时传遍密林。

    林无欢从来不知道,痛,可以这样痛彻心扉,可以痛到你恨自己为何要生在世上,为何要有痛觉?身体的每一分、每一寸肌肉,都在呐喊,似乎抱怨自己怎可以让它们承受这等苦痛。

    身子都渐渐僵硬,眼前一片漆黑,仿佛一切感观都就此离去,不如归去,不如归去。

    然后,又是剧烈的、剜心的痛,痛得他不得不睁开眼,不得不撕心裂肺的喊,不禁要痛恨,人,怎能想出这许多的手段,就为了折磨同样身为人的同类?

    渐渐地,痛,已成为一种习惯,厮叫声早已暗哑,全身抽搐着,惟有承受下一次的更痛。

    青松脸色渐渐发白,好几次,嘴张开,却又看见那个熟悉的二弟,满脸狞笑,甚至带着点满足的神情,幽幽的目光,盯着手中的金针,说不出的兴奋。那神情,就好像一个猎人,看着就要踏入自己陷井的猎物时,那种兴奋、满足、期待……他满腹的说辞,忽然化为乌有,只余一声轻轻的叹息。

    凄清的夜,这一声声厉呼又有谁会听到,又有谁会在意呢?

    忽然,一阵黑雾飘过,浓浓的,瞬间天地间一片漆黑如墨。

    青松厉喝:“小心!”下意识地闭住呼吸,往后飞退。慌乱间,只见白梅与孤竹都飞窜而出,孤竹更是身形晃动,他连忙伸手抓住孤竹,右手奋力拍出一掌,击向黑雾。

    掌风气势堂堂,扫开一角浓雾,一瞬间,看见一个瘦小的人影窜动,似乎是个女子?

    白梅冷笑一声,双袖挥去,那柔软的袖底瞬间变得有若铁板,在她袖舞之下,浓雾被扫开,但雾的另一边,早已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三人面面相觑,没想到居然叫人在他们眼皮底下将林无欢给救走了,俱是又怒又愧。孤竹位于黑雾正中,而且用刑用得过于投入,一时大意多吸了几口黑雾,此时仍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。幸好黑雾只是令人昏眩,并无厉害的毒药,孤竹运气调息片刻,稍稍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青松淡淡道:“他们走不远,我们分开找!”

    林无欢神智迷迷糊糊,恍惚间,有一只柔弱的手抓住他,飞快离去。虽然背负一个人的重量,那人倒还是奔走如飞,若是他清醒,必要喝彩,只是此刻浑身无一处不痛,他努力令自己保持一点清明,不愿昏去,心下暗道:“究竟是何人?”

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,那人吁了一口气,语气带着些惊惶、后怕:“喂,你还好吧?”

    林无欢听着那声音有些熟悉,努力睁大眼睛,眼前一片模糊,慢慢有些光亮,隐约见到一张清秀的小脸,虽看不清她神情,但是,林无欢已肯定眼前是何人,除了那个傻兮兮的方柔,谁又会冒死相救?

    忽然莫名地一股怒气直冲脑门,也不知哪来的力气,用力一推方柔,怒道:“你来做甚么?”他用力之下,牵动伤势,不由呻吟出声。

    方柔颇感委屈,此人不但不感激自己,反而恶语相待,一气之下,几乎就要掉头便走,可又见他全身抽搐,心中一软,冷冷道:“若不是我暗中相随找到那片密林,恐怕你迟早要送命!”

    林无欢冷哼一声:“我既将那本重要的书交给你,你的性命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,若是被他们发现,如何将书送给温帮主?”

    方柔扁扁小嘴,强辩道:“怎么会呢?我已经很小心了,而且我虽然武功不济,但是逃命的功夫却是一流的,他们武功虽厉害,却也未必能够留住我。”顿了一顿,又道:“你将那么重要的东西托付予我,我就是拼了命,也会把它送到温晚弦手中,你放心!”

    林无欢笑笑,声音越发飘渺:“有时候,并不是轻功无双就一定安全无虞,若是如此,那轻功好的人岂不是天下无敌?”

    方柔知他说得有理,默然无语,怔了半晌,忽道:“你我连姓甚名甚都不清楚,不过是一面之缘,而且这一面还有些冲突误会,你又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予我?”

    “当时我被岁寒三友围堵,自知逃不了,又无他人可以信任托付,我见你心地善良,而且与我无半分纠葛,料想他们怎样也追查不到你身上,所以才放心将那东西交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你自动现身,吸引他们追你而去,就是为了让我完全置身事外?”

    林无欢无奈地苦笑,只觉越来越疲倦,缓缓地点了点头,看着方柔的目光却带了些责怪。

    “可惜,我不是像你这样的人,为了一些责任、道义,就可以轻易地抛头颅,洒热血,我虽然只是学得几手浅薄医术,但医者父母心,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送死,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管,我做不到!就算是冒险,就算是因此丢了某些重要的东西,但在我看来,那都比不上一条活生生的性命!”

    “但你也知道,那本书关系重大,就算我们性命不要,也绝不能让它落到金狗手里。”林无欢急急说完这句话,喘了一喘,又道:“那日我到相府顺手捞些财物,谁知听到秦桧要将这本书献给金人,当时我就急了。我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偷,但也还分得是非黑白,这本书关系重大,倘若落到金人手里,让金人学了用来对付咱们大宋,那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。所以,趁机偷了出来,可是我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本书,满朝文武,个个衣冠楚楚,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,想来想去,恐怕也只有长江帮的温帮主有能力收受此书。”

    “可惜温帮主神龙不见首尾,我一个江湖小贼,就算找上长江帮总舵,只怕别人也不信我。我一时找不到门路,却没想到秦桧这狗贼恁地狡猾,一下子就猜出是我偷的书。想想那岁寒三友的青松,早年曾经做过捕快,最是长于追踪,与我这个小偷可不正是天生的冤家对头?我虽然也擅长躲避追踪,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,何况温帮主又迟迟没有消息,我真担心自己没法坚持下去。现下这本书在你手里,可是要找到温帮主,终究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儿!”

    说着,忍不住又想到孤竹那狠辣的手段,心底更是发寒:“唉,这武林正派人物又一定是好汉吗?瞧瞧这个岁寒三友,我怎么觉着还不如我一偷儿呢!谁知那温晚弦如此大的名声,又会是怎样一人?”

    方柔想到他为了这件东西东躲西藏、惶惶不见终日的情景,心中也是一酸,道:“温帮主不是一般的英雄,这本书交给他,最好不过了!”

    怔了一会儿,忽地省悟过来,问:“我看他们对你好像是用刑了,你现在感觉怎样?”

    林无欢说了这么久的话,只觉全身轻飘飘的,好像神智与肉体已经脱离了一般,他再没有经验,也知自己身体很是不妙,不由苦笑道:“不太好吧!”他自己都未发现,自己的声音低沉而暗哑,几乎听不清楚。

    方柔抓着他的手细细诊脉,一诊之下,不由大惊失色:“他们、他们怎能用如此歹毒的针法?”她看着林无欢,又是伤感,又是愤怒。林无欢只知自己受了多大的痛楚,只知孤竹的针法十分歹毒,但是方柔却是知道,这套针法是专门用于刑讯的,不仅仅如此,针法名作夺命金针,每下一针,全身血脉逆流,既名“夺命”,就是指这套针法是激发人的生命潜能,让你在受刑之余,不至立刻死去,但是每激发一分,也等于生生耗去一分的生命力。看林无欢的样子,分明受了十几针,他的生命潜能早已被耗光,就算有大罗神仙,也难妙手回春了!

    方柔甘冒奇险,救他出来,没想到终究还是保不了他性命,心中又悲又怒,一时泪水滚滚流下。

    林无欢但觉几滴冰凉的泪水滴到自己脸上,只道自己语气恶劣,惹怒了方柔,不由低声道:“对不起……”只觉脑中越发空白,想要再说些什么,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方柔摇摇头,抓住他的手,抽泣着问:“你、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?”说出这样的话来,等于就是要他留遗言了。心底又是一痛,说到底,虽是不愿承认,终究她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人就这样慢慢死去,而她枉为医者,却什么都做不了。

    林无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,咧嘴一笑,低声道:“小莺儿、小莺儿……我是她哥哥,可惜……照顾她……”

    方柔顾不上震惊,急忙说道:“你放心,我那同伴是大理段氏弟子,有他照顾小莺儿,她不会受半点委屈的!”

    林无欢微微一笑,细若游丝的话语逸出唇边:“大理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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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伤心什么?你放心,你也很快就要和他相见,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!”阴恻恻的声音响起,说出的话更是寒冰似雪。

    方柔大惊,转眼一看,却突然觉得胸口一麻,浑身动弹不得。不由苦笑,想起林无欢说的:“并不是轻功无双就一定安全无虞”,唉,自己还真是太幼稚了!

    不用说,偷袭她的定是岁寒三友了!

    出手的正是白梅。她性子高傲,被方柔从自己眼皮底下将林无欢给救了,无疑是当众给了她一记耳光,以她的性情,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?她冷冷一笑,伸手在方柔身上摸索了半天,可是什么也没找到,不由更是恼怒,恨恨地瞪了她一眼:“书呢?快交出来!”

    方柔淡淡一笑:“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意思!”

    青松道:“小姑娘,你还是别装傻了。落在老二手里,你也看见了,林无欢就是榜样,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,怎么受得了刑罚,又何必装傻充好汉呢?”

    方柔目光清宁得不见一丝杂质,就那么悠悠地看着青松,既不见惊,也不见哀,青松在这目光之下,忽然觉得自己卑鄙得连畜生都不如,一时之间,居然老脸一红。

    白梅习惯了看别人惊慌恐惧的模样,忽然看见这么一个平凡的小丫头,不卑不亢,明明无丝毫反抗之力,却偏偏高贵有如仙子,纵然自己比她貌美、有本事,但一种奇异的臣服之感却又令她几乎要发飙。她再也忍不住一掌掴去,啪的一声,声音响得有点脆、有点过分的大声,令她自己也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方柔目光一闪,眸子深处有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骄傲与怒气,但那一闪而过的厉色却令青松心头一跳,忙道:“三妹,何必与这小丫头一般见识!”

    白梅哼了一声:“我这还是小意思,若是二哥来了,可就……”想到那夺命金针的歹毒,连她这个自己人也不禁有点心寒。

    方柔半边脸被打得发麻,肿得老高,但她嘴角一勾,明显的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:“夺命金针嘛,我倒也想试试呢!”她长长的睫毛一颤,低垂着掩盖了眼底神情,却令白梅气得抓狂。她用力一扯方柔衣襟,怒道:“你少不知好歹!”

    但听轻轻叭的一声,一件物事从方柔身上掉在地上。白梅捡起一看,却是一块精美的白玉佩,上面刻着廖廖数笔的白云青山,却是十分传神生动,有种悠然此山中的飘逸。白梅哼了一声,扬扬玉佩,不屑道:“想不到你这小丫头也还有这等珍贵的玉佩,想必是林无欢从哪家盗来的珍品吧!”

    方柔神情自若,悠悠道:“这玉佩也是人盗得的吗?”

    青松心中微动,将玉佩取了过来。但见这玉佩白得毫无瑕疵,再看那雕刻的刀功,更是精美绝伦,正要取笑林无欢倒也算是有眼力,不愧是名满江湖的神偷,忽然脑中灵光一闪,想起武林流传的两句话:“阁中弟子今安在,却道云深不知归!”脸色大变,握着玉佩的手也不禁颤抖起来,惊骇地瞪着方柔,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恐惧:“逍、逍遥阁!”

    就在青松心胆欲裂之时,一声冷哼响起,一物飞过,轻嗤一声,竟然在青松脸上划出一道口子,顿时鲜血长流。白梅惊骇莫名,转身喝问:“谁?”

    青松长吸一口气,往地上看去,只见一片绿叶,静静躺在地上,叶上犹有血迹,显然就是这片毫不起眼的叶子袭击了自己。固然是他心不在焉,全没注意有物来袭,可是这手飞花摘叶的功夫使得如此轻描淡写,而且力道控制得如此精准的,想来也必是当世高手,仅仅这一手功夫,他便有所不及。

    青松一把拉住白梅,阻止她寻那神秘高手,一边将玉佩交还方柔,施了一揖:“得罪了!”袖底一拂,竟是解了方柔的穴道,他自己却拉着白梅飞速而去。

    隐隐还可以听到白梅的怒叱:“为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方柔收起玉佩,四顾茫然,朗声问:“不知是哪位高人相救,还请出来一见!”四下里静悄悄的,只有她自己的回声不住传来。方柔叹了一口气,知道那人必是不愿相见,自己平白受人恩惠,却不知是何人施恩,想想也觉得懊恼。

    方柔一脸沮丧地回到平安客栈,已是天色大白。她花了许久功夫,才将林无欢的尸首葬好,想到小莺儿清纯的眼睛,她有点不知如何面对。在城外徘徊良久,才慢吞吞地走了回去。

    一到客栈,段竹靖已是一阵风地冲了过来,拽着她的手便往外走去,浑没注意自己用力过猛,方柔痛得眼泪差点掉下,连叫:“你怎么啦?这么粗鲁!”一边使劲揉着手腕。

    段竹靖面色阴沉,一双眼睛布满血丝,瞪着方柔,咬牙道:“我倒想问你怎么啦!”他一直都是温和爱笑的性子,突然变得冲动暴躁,令方柔一时摸不着头脑,怯怯问:“什么?”

    段竹靖盯着她,声音带着些冷漠:“今天一早,我刚出门便听说程大尚书府的灭门惨案,哼,你昨晚又是去了哪儿呢?”

    方柔呆了一呆,才想到程府的血案,见段竹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,刚要分辨,却想到杀人的林无欢此时也已归于尘土,脸色不禁惨然:“你——怀疑是我做的?”

    “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?昨天我们才救了小莺儿,昨晚程府便遭此大劫,而你又一夜未归,如果不是你,那你昨晚做甚么去了?”

    方柔见他一脸的指责与怨恨,心头阵阵抽痛,喃喃道:“难道、难道我在你心目中,就是这样的人吗?”

    “我本也不想相信,奈何……”段竹靖心头更是悲痛,想到初见她时,那一脸纯真的少女,那个宁愿饿肚子也不愿收诊金的少女,那么善良的少女会如此狠毒,犯下十几条人命的血案吗?但是欲待不信,却又容不得他找出半点理由,事情也太巧合了,巧合到天衣无缝,由不得他自欺欺人!

    方柔惨然一笑,点点头,转身便走。段竹靖在她身后,嘴张了张,终究还是发不出声,任她就此离去。

    为什么不解释?为什么不告诉他,有个叫林无欢的人是小莺儿的哥哥?只要她说,相信段竹靖一定会信她的,但是又为什么不说呢?

    或许是她觉得太累,不屑解释,又或许是因为她生气,既然是朋友,又为何怀疑她?纵然眼前事实俱在,但也应用心感应一切,她,方柔,会是一个见人就杀的凶徒吗?

    又或许,那本沉甸甸的书压在她的胸口,她不想再有人牵扯进来,既然已有人为此送命了,为何还要连累段竹靖呢?

    但是,不管有再多的理由,方柔还是觉得很伤心。是为段竹靖的不谅解,是为林无欢的惨死,抑或是为了小莺儿的在无意中失去了最亲的人……

    这一切一切,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方柔发现,她已经流落街头了!

    她这么失魂落魄的转来转去,像个游魂似的飘荡了不知多久,肚子早已抗议多时。她摸摸衣袋,不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,身无分文哪!

    不知不觉中,又走到了西湖边上,倚着一颗柳树坐下,昨日的相遇,还历历在目,此刻却形同决裂,人生际遇,真是难说得紧,哎。

    可惜她的悲伤抵不过现实,饿得头昏眼花之余,几乎就要掉头去找段竹靖,一如昨日,她狡黠地问:“你是个好人,对吧?”

    “天哪,谁来救救我啊!人常说,一文钱难死英雄汉,我虽不是英雄好汉,可是也快被一文钱给逼死了!”

    咚一声,一锭白银从天而降,正好落在她的手上!

    方柔霍然起身,回头细看,四周游人如织,又有谁会关注到她这个一身落拓的小丫头?手中白银犹有余温,是那人的体温吗?不知怎地,方柔突然想到了那片轻飘飘的树叶,同样是救人于危难中,同样是仙踪难觅——看来,方柔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!

    怔怔望着手中的银子,忽而莞尔一笑,面上阴霾已去十之八九。她边行边细声哼着曲调:“莫听穿竹扫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

    曲子唱完,她顺手将银子一抛,正好丢进一个满面污黑的小乞丐怀中。那小乞丐抓着银子,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,一张小嘴张得圆圆的,煞是可爱。

    方柔呵呵笑了起来,银铃般的声音带着一股乐观、自信的气息,令人听了,不觉精神大振。

    在笑声中,却听得一个若有若无的冷哼声。方柔一直功聚双耳,这冷哼虽轻,她却几乎是瞬间便转身,朝哼声冲去。她还是第一次全力施展轻功,只觉自己心跳如鼓,似期盼,似渴望,盯着前面一缕淡淡的蓝色影子扑去。

    她身形敏捷轻灵,弹指之间掠过百丈距离,渐渐拉近蓝影距离。

    蓝影似是知道躲不过去,猛地刹住身子,如冰般的声音响起:“你追我做甚么?”

    方柔停下身子,笑颜如花:“公子屡次出手相助,小女子一介俗人,不免好奇公子形貌来历,还望公子不吝相见。”

    那人沉默一下,缓缓转过身来,淡淡道:“你我素不相识,我何曾助你什么?”

    方柔只觉眼前一亮,似乎天都因着眼前这人的气度风华清亮起来,几乎逼得她睁不开眼。那是一个气质出众、蓝衣翩翩的浊世佳公子,带着淡淡的清冷,越过红尘万丈,就这么飘飘然、淡淡然地朝她走来。

    望着这个清如明月的少年,方柔脑中不由浮起一段典故:

    骠骑将军王武子(济),玠之舅也,俊爽有风姿,每见玠,辄叹曰:“珠玉在侧,觉我形秽。”又尝语人曰:“与玠同游,同若明珠之在侧,朗然照人。”

    卫玠从豫章至下都,人闻其名,观者如堵墙。玠先有羸疾,体不堪劳,遂成病而死,时人谓看杀卫玠。

    这两则典故,说的是魏晋南北朝时,有个叫卫玠的美男子,据说他美到连他那个本身就长得很帅的舅舅,站在他身边时,也忍不住要说“珠玉在侧”,自觉形秽。而这位美得过火的男子卫玠居然是硬生生被人给“看死”的!因为长得太好看,每次出门都会被围堵得寸步难行,结果「体不堪劳」,就此驾鹤西归,令人不由要感叹何止是“红颜薄命”,就算是男子,同样也是“蓝颜薄命”呢。

    方柔一直认为一个男人若是美得似卫阶一般,那绝对不像一个男人。好看的男人,应该是像他父亲那样,玉树临风,潇洒不羁的,有着男儿的爽朗、俊逸,而不是美得如珠如玉。可是,眼前这个少年男子,却让她颠覆了以往的认识,他不但美且清,不但飘逸,更见磊落,明明胜却女儿的娇美,却无一分脂粉气,只余坦荡荡的风华。

    方柔呆呆的看着他,不知道自己的嘴脸其实有点“好色”。怔忡间,只觉周围空气似乎被抽空而尽,忽然间呼吸困难,抬头看去,那青年一脸冷然,天地间似因他一个眼神却肃杀起来。

    方柔却忍不住微笑起来,面对这个男子,不知怎的,她恍忽想起小时候,在父亲面前撒野捣蛋的情怀。明眸中掠起一丝戏谑,惊叫:“这位姐姐,你好历害哦!你一片树叶便教那高傲的什么岁寒三友吓得连影都不见了,你教教我好不好?免得我再受那几个家伙的欺负!”

    那少年公子脸色更是不豫,冷冷道:“我是个男的!”他面如冠玉,丰神俊逸,美得令天地都失了色,虽人美如玉,但自有一股英气,冷脸相对时,更是俏煞,几乎无人敢在他杀气四逸时悠闲以对,没想到方柔不但面不改色,居然还把他当作女子,更是令是恼怒。目光一寒,杀气若有若无,明明是春光明媚,睛空万里,却似乎变作了阴风四起,寒气逼人。

    方柔笑道:“我知道,女子行走江湖,多有不便,尤其是姐姐这般如珠如玉的人物,莫说那些见色起意的臭男人,便是同是女儿身的我也是好生倾慕,还是男装比较方便!”她一边说,一边靠近那少年,猛地扑过去,便要抱住他。

    那少年往后一退,闪开方柔的魔爪,用力瞪着她,直觉这姑娘怎么这么厚的脸皮,当真世上少有!忽又想她已把自己当成“她”,还这般纠缠不清,莫非……断袖之癖?不由打了个冷颤!

    方柔小嘴一扁,几乎就要落泪了,语带哭音:“姐姐莫非嫌弃小妹?我知道我姿色平庸,原也不配与姐姐这等天仙般的人物结交,我…我…我这便走了,省得让姐姐为难,平白污了姐姐的眼睛!”她一边垂头抹泪,一边呜呜咽咽,说到伤心处,又是跺脚,又是甩手,只差没说“我不活了!”之类的语言,活生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。路边行人走过,看见一个少女对着一个男子又哭又闹,不由指指点点,多半是些指责男儿负心之类的话。

    那少年眼见旁人目光越来越多聚到自己身上,他素来清冷,不习惯众人围观,不由头大如斗,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开口道:“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方柔眼睛一亮,笑道:“你终于接受我啦!”抓住那少年的手,不住摇晃,白玉般的脸上犹自挂着两行泪水,这下破涕为笑,眉眼笑得弯弯的,令她清秀的脸霎时焕发出夺目的神采,一瞬间,仿佛云破天开,万丈光芒照耀下,令人莫敢逼视。

    那少年无奈之极,心道:“什么接受你?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!”他手轻轻一挣,脱开方柔的手,冷然道:“告辞,不送!”他后退两步,生怕方柔又夹缠不清,忙转身便走。

    方柔呆了呆,叫道:“姐姐,你去哪儿?咱们萍水相逢,自是有缘,你连名字也不通报一下便走,不是太过无礼了?”她轻功过人,几乎是足不点地,轻飘飘地追上那美少年,不论他加速或是急停,她总是一步不拉,反应极快。一边赶路,一边嘴上仍是不停地说着有的没有的。

    “我这个人啊,最是和蔼可亲不过了。你试着和我相处,就会发现我优点多多,好处多多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如这样吧,你认我做妹妹好了。我医术过人,哪天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,找我绝对没有问题,保证药到病除!算上你的爹娘、姐妹、兄弟、小叔子、七大姑八大姨,还有你家的小狗小鸡小鸭,我都全包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唉呀,姐姐,说了这么多,我忘了介绍,我叫方柔!温柔可爱的柔,我爹给我起这个名字啊,早就料到我是一个人见人爱、花见花开的可爱小姑娘啦!怎么,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?生病了吗?”

    那少年猛地刹住身形,狠狠地瞪了她一眼,正待发火,忽然看见她那双清如一泓秋水的眼眸中一丝捉狭的眼光一闪而过,不由一怔,面色也柔和下来。

    方柔见他沉默不语,只道他已经快气疯了,不由暗自一笑:“我是不是有点玩过头了?”

    那少年突然嘴角一撇,似笑非笑,一对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的脸庞,缓缓道:“你老是跟着我,只是想和我做朋友吗?我说了我是个男的,你还要和我做朋友?”

    方柔噗嗤一笑:“我知道你是个男子汉,谁叫你死要面子不理人,我若不开开玩笑,你会理睬我么?何况你明明救了我,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,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?”

    “不公平?”他怔了一怔,救人救出“不公平”,倒是第一次听到。

    “你从来没有被人救助的经历吧?你可知道,被救的人心里总是怀着感激之心,若是连恩人都不知道,报恩无门,总感觉自己欠着别人好大一份情,却连欠的人是谁都不晓得,只有把疑问、困惑憋在心间,那种郁闷,你可有体会?”

    “施恩莫望报,不是吗?”

    “那是施恩人的心理!”

    “那你又凭什么说是我救了你?”

    “你若不一直跟在我后面,甚至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记得给我银子,我又怎会知道是你呢?我虽知道有人跟着我,但你隐藏得那么巧妙,我根本就发现不了,只好用这个笨法子引你出来!”

    “你既然舍不得我挨饿受冻,我若将银子送给别人,又是身无分文,你自然奈何不得,只得现身啦!”

    ——原来,她故意将银子丢给小乞丐,就是要引他现身!

    那少年又好气,又好笑,低声叱道:“真是胡闹!我若仅仅是路过,你将唯一的银子舍弃,到时你岂不是真要露宿街头?”

    方柔笑了一笑:“至少我赌对了!只是我不知道,你怎会一直跟着我?难道你认识我么?”

    那少年沉默了一阵,就在方柔以为他不会回答时,他的声音飘渺,却带着一丝痛楚:“因为你当时的神情很悲伤,很绝望,而我曾经也有过那么悲伤绝望的时刻,我不希望你浑浑噩噩间,做什么傻事……”

    ——他的眼神带着点忧伤、淡漠,但却好看得令人心慌慌,心乱乱!

    方柔并未发现,他的眼神与她的眼神何其相似,都是一样的清宁、清澈,不容半点杂丝猗念;却又何其不似,方柔的眼神温柔而深情,带着淡淡的笑意,而他的眼神却冷清、无情,带着不食半点人间烟火的肃杀!

    方柔听了一阵感动,他看上去冷漠,却因着她一个悲伤的神情而暗中相随,这又包含了他心底多少的柔情?

    忽觉气氛有些厚重、伤感,方柔忍着不落泪,嫣然笑道:“刚才我虽然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,但你长得这么漂亮,难道就没有人误会过你是女人吗?”

    “小的时候,有!”他愣了一下,颇有些不甘地答道。

    “嘻嘻!”

    那少年恼怒地瞪了她一眼,道:“好了,我看你挺精神的,看来没有我的事,你自己保重吧!”

    方柔撅起小嘴,悻悻道:“哎,你想撇下我不管吗?我现在可是走投无路了!”

    那少年取出几张银票,放到她手上,道:“这回你不会又乱施舍了吧?”

    方柔接过银票,忽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,忙道:“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!”

    “唐谦!”少年淡淡地回道。

    方柔一怔,忽然问道:“你姓唐,不会是蜀中唐门的弟子吧?”

    唐谦默然无语,只是眼中有着令人不解的伤感。

    方柔想:他的伤感或许与唐门有关吧,但她装作没看见,却不经意地问道:“你的武功那么厉害,不知与温晚弦相比,又如何呢?”

    唐谦微微一笑,道:“温帮主成名十余载,我这等无名小卒又怎会是他的对手?”

    方柔咬咬牙,恳求道:“其实,我想请你帮我找到温帮主。我不知道长江帮在哪,更不知道如何找温帮主,你本事这么大,一定比我容易找到他。”

    唐谦略含深意地瞥了她一眼,问:“你为何要见他?”

    方柔难得神色庄重,道:“当今世上,除了他,我想不出还有谁配大侠这个称号,除了他,不知道还有谁可以称为英雄。我离家闯荡江湖,可是遇见的尽都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,我想见温晚弦,想要找出一个不让人失望的大侠,否则,我不知道,我为什么要行走江湖,为什么要行医济世。如果这世上没有一个值得我敬佩的人,我想,我不会再留恋尘世!何况,”,她神色一变,悠悠说道,“你也知道,我得罪了一个大人物,他的势力极大,连岁寒三友那样的人物也被他网罗名下,以我这种三脚猫功夫,你若不带着我,恐怕下一刻,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!”

    唐谦深深地看着方柔,她的小脸焕发出一种坚决的神情,如此坚定,如此无悔,令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,不由点头:“好,但愿你不会失望!”

早分手~早散伙~早清静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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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6-11-23 19:17:51
沾衣十八点
帅哥哟,离线,有人找我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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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伤心什么?你放心,你也很快就要和他相见,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!”阴恻恻的声音响起,说出的话更是寒冰似雪。

    方柔大惊,转眼一看,却突然觉得胸口一麻,浑身动弹不得。不由苦笑,想起林无欢说的:“并不是轻功无双就一定安全无虞”,唉,自己还真是太幼稚了!

    不用说,偷袭她的定是岁寒三友了!

    出手的正是白梅。她性子高傲,被方柔从自己眼皮底下将林无欢给救了,无疑是当众给了她一记耳光,以她的性情,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?她冷冷一笑,伸手在方柔身上摸索了半天,可是什么也没找到,不由更是恼怒,恨恨地瞪了她一眼:“书呢?快交出来!”

    方柔淡淡一笑:“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意思!”

    青松道:“小姑娘,你还是别装傻了。落在老二手里,你也看见了,林无欢就是榜样,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,怎么受得了刑罚,又何必装傻充好汉呢?”

    方柔目光清宁得不见一丝杂质,就那么悠悠地看着青松,既不见惊,也不见哀,青松在这目光之下,忽然觉得自己卑鄙得连畜生都不如,一时之间,居然老脸一红。

    白梅习惯了看别人惊慌恐惧的模样,忽然看见这么一个平凡的小丫头,不卑不亢,明明无丝毫反抗之力,却偏偏高贵有如仙子,纵然自己比她貌美、有本事,但一种奇异的臣服之感却又令她几乎要发飙。她再也忍不住一掌掴去,啪的一声,声音响得有点脆、有点过分的大声,令她自己也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方柔目光一闪,眸子深处有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骄傲与怒气,但那一闪而过的厉色却令青松心头一跳,忙道:“三妹,何必与这小丫头一般见识!”

    白梅哼了一声:“我这还是小意思,若是二哥来了,可就……”想到那夺命金针的歹毒,连她这个自己人也不禁有点心寒。

    方柔半边脸被打得发麻,肿得老高,但她嘴角一勾,明显的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:“夺命金针嘛,我倒也想试试呢!”她长长的睫毛一颤,低垂着掩盖了眼底神情,却令白梅气得抓狂。她用力一扯方柔衣襟,怒道:“你少不知好歹!”

    但听轻轻叭的一声,一件物事从方柔身上掉在地上。白梅捡起一看,却是一块精美的白玉佩,上面刻着廖廖数笔的白云青山,却是十分传神生动,有种悠然此山中的飘逸。白梅哼了一声,扬扬玉佩,不屑道:“想不到你这小丫头也还有这等珍贵的玉佩,想必是林无欢从哪家盗来的珍品吧!”

    方柔神情自若,悠悠道:“这玉佩也是人盗得的吗?”

    青松心中微动,将玉佩取了过来。但见这玉佩白得毫无瑕疵,再看那雕刻的刀功,更是精美绝伦,正要取笑林无欢倒也算是有眼力,不愧是名满江湖的神偷,忽然脑中灵光一闪,想起武林流传的两句话:“阁中弟子今安在,却道云深不知归!”脸色大变,握着玉佩的手也不禁颤抖起来,惊骇地瞪着方柔,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恐惧:“逍、逍遥阁!”

    就在青松心胆欲裂之时,一声冷哼响起,一物飞过,轻嗤一声,竟然在青松脸上划出一道口子,顿时鲜血长流。白梅惊骇莫名,转身喝问:“谁?”

    青松长吸一口气,往地上看去,只见一片绿叶,静静躺在地上,叶上犹有血迹,显然就是这片毫不起眼的叶子袭击了自己。固然是他心不在焉,全没注意有物来袭,可是这手飞花摘叶的功夫使得如此轻描淡写,而且力道控制得如此精准的,想来也必是当世高手,仅仅这一手功夫,他便有所不及。

    青松一把拉住白梅,阻止她寻那神秘高手,一边将玉佩交还方柔,施了一揖:“得罪了!”袖底一拂,竟是解了方柔的穴道,他自己却拉着白梅飞速而去。

    隐隐还可以听到白梅的怒叱:“为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方柔收起玉佩,四顾茫然,朗声问:“不知是哪位高人相救,还请出来一见!”四下里静悄悄的,只有她自己的回声不住传来。方柔叹了一口气,知道那人必是不愿相见,自己平白受人恩惠,却不知是何人施恩,想想也觉得懊恼。

    方柔一脸沮丧地回到平安客栈,已是天色大白。她花了许久功夫,才将林无欢的尸首葬好,想到小莺儿清纯的眼睛,她有点不知如何面对。在城外徘徊良久,才慢吞吞地走了回去。

    一到客栈,段竹靖已是一阵风地冲了过来,拽着她的手便往外走去,浑没注意自己用力过猛,方柔痛得眼泪差点掉下,连叫:“你怎么啦?这么粗鲁!”一边使劲揉着手腕。

    段竹靖面色阴沉,一双眼睛布满血丝,瞪着方柔,咬牙道:“我倒想问你怎么啦!”他一直都是温和爱笑的性子,突然变得冲动暴躁,令方柔一时摸不着头脑,怯怯问:“什么?”

    段竹靖盯着她,声音带着些冷漠:“今天一早,我刚出门便听说程大尚书府的灭门惨案,哼,你昨晚又是去了哪儿呢?”

    方柔呆了一呆,才想到程府的血案,见段竹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,刚要分辨,却想到杀人的林无欢此时也已归于尘土,脸色不禁惨然:“你——怀疑是我做的?”

    “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?昨天我们才救了小莺儿,昨晚程府便遭此大劫,而你又一夜未归,如果不是你,那你昨晚做甚么去了?”

    方柔见他一脸的指责与怨恨,心头阵阵抽痛,喃喃道:“难道、难道我在你心目中,就是这样的人吗?”

    “我本也不想相信,奈何……”段竹靖心头更是悲痛,想到初见她时,那一脸纯真的少女,那个宁愿饿肚子也不愿收诊金的少女,那么善良的少女会如此狠毒,犯下十几条人命的血案吗?但是欲待不信,却又容不得他找出半点理由,事情也太巧合了,巧合到天衣无缝,由不得他自欺欺人!

    方柔惨然一笑,点点头,转身便走。段竹靖在她身后,嘴张了张,终究还是发不出声,任她就此离去。

    为什么不解释?为什么不告诉他,有个叫林无欢的人是小莺儿的哥哥?只要她说,相信段竹靖一定会信她的,但是又为什么不说呢?

    或许是她觉得太累,不屑解释,又或许是因为她生气,既然是朋友,又为何怀疑她?纵然眼前事实俱在,但也应用心感应一切,她,方柔,会是一个见人就杀的凶徒吗?

    又或许,那本沉甸甸的书压在她的胸口,她不想再有人牵扯进来,既然已有人为此送命了,为何还要连累段竹靖呢?

    但是,不管有再多的理由,方柔还是觉得很伤心。是为段竹靖的不谅解,是为林无欢的惨死,抑或是为了小莺儿的在无意中失去了最亲的人……

    这一切一切,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方柔发现,她已经流落街头了!

    她这么失魂落魄的转来转去,像个游魂似的飘荡了不知多久,肚子早已抗议多时。她摸摸衣袋,不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,身无分文哪!

    不知不觉中,又走到了西湖边上,倚着一颗柳树坐下,昨日的相遇,还历历在目,此刻却形同决裂,人生际遇,真是难说得紧,哎。

    可惜她的悲伤抵不过现实,饿得头昏眼花之余,几乎就要掉头去找段竹靖,一如昨日,她狡黠地问:“你是个好人,对吧?”

    “天哪,谁来救救我啊!人常说,一文钱难死英雄汉,我虽不是英雄好汉,可是也快被一文钱给逼死了!”

    咚一声,一锭白银从天而降,正好落在她的手上!

    方柔霍然起身,回头细看,四周游人如织,又有谁会关注到她这个一身落拓的小丫头?手中白银犹有余温,是那人的体温吗?不知怎地,方柔突然想到了那片轻飘飘的树叶,同样是救人于危难中,同样是仙踪难觅——看来,方柔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!

    怔怔望着手中的银子,忽而莞尔一笑,面上阴霾已去十之八九。她边行边细声哼着曲调:“莫听穿竹扫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

    曲子唱完,她顺手将银子一抛,正好丢进一个满面污黑的小乞丐怀中。那小乞丐抓着银子,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,一张小嘴张得圆圆的,煞是可爱。

    方柔呵呵笑了起来,银铃般的声音带着一股乐观、自信的气息,令人听了,不觉精神大振。

    在笑声中,却听得一个若有若无的冷哼声。方柔一直功聚双耳,这冷哼虽轻,她却几乎是瞬间便转身,朝哼声冲去。她还是第一次全力施展轻功,只觉自己心跳如鼓,似期盼,似渴望,盯着前面一缕淡淡的蓝色影子扑去。

    她身形敏捷轻灵,弹指之间掠过百丈距离,渐渐拉近蓝影距离。

    蓝影似是知道躲不过去,猛地刹住身子,如冰般的声音响起:“你追我做甚么?”

    方柔停下身子,笑颜如花:“公子屡次出手相助,小女子一介俗人,不免好奇公子形貌来历,还望公子不吝相见。”

    那人沉默一下,缓缓转过身来,淡淡道:“你我素不相识,我何曾助你什么?”

    方柔只觉眼前一亮,似乎天都因着眼前这人的气度风华清亮起来,几乎逼得她睁不开眼。那是一个气质出众、蓝衣翩翩的浊世佳公子,带着淡淡的清冷,越过红尘万丈,就这么飘飘然、淡淡然地朝她走来。

    望着这个清如明月的少年,方柔脑中不由浮起一段典故:

    骠骑将军王武子(济),玠之舅也,俊爽有风姿,每见玠,辄叹曰:“珠玉在侧,觉我形秽。”又尝语人曰:“与玠同游,同若明珠之在侧,朗然照人。”

    卫玠从豫章至下都,人闻其名,观者如堵墙。玠先有羸疾,体不堪劳,遂成病而死,时人谓看杀卫玠。

    这两则典故,说的是魏晋南北朝时,有个叫卫玠的美男子,据说他美到连他那个本身就长得很帅的舅舅,站在他身边时,也忍不住要说“珠玉在侧”,自觉形秽。而这位美得过火的男子卫玠居然是硬生生被人给“看死”的!因为长得太好看,每次出门都会被围堵得寸步难行,结果「体不堪劳」,就此驾鹤西归,令人不由要感叹何止是“红颜薄命”,就算是男子,同样也是“蓝颜薄命”呢。

    方柔一直认为一个男人若是美得似卫阶一般,那绝对不像一个男人。好看的男人,应该是像他父亲那样,玉树临风,潇洒不羁的,有着男儿的爽朗、俊逸,而不是美得如珠如玉。可是,眼前这个少年男子,却让她颠覆了以往的认识,他不但美且清,不但飘逸,更见磊落,明明胜却女儿的娇美,却无一分脂粉气,只余坦荡荡的风华。

    方柔呆呆的看着他,不知道自己的嘴脸其实有点“好色”。怔忡间,只觉周围空气似乎被抽空而尽,忽然间呼吸困难,抬头看去,那青年一脸冷然,天地间似因他一个眼神却肃杀起来。

    方柔却忍不住微笑起来,面对这个男子,不知怎的,她恍忽想起小时候,在父亲面前撒野捣蛋的情怀。明眸中掠起一丝戏谑,惊叫:“这位姐姐,你好历害哦!你一片树叶便教那高傲的什么岁寒三友吓得连影都不见了,你教教我好不好?免得我再受那几个家伙的欺负!”

    那少年公子脸色更是不豫,冷冷道:“我是个男的!”他面如冠玉,丰神俊逸,美得令天地都失了色,虽人美如玉,但自有一股英气,冷脸相对时,更是俏煞,几乎无人敢在他杀气四逸时悠闲以对,没想到方柔不但面不改色,居然还把他当作女子,更是令是恼怒。目光一寒,杀气若有若无,明明是春光明媚,睛空万里,却似乎变作了阴风四起,寒气逼人。

    方柔笑道:“我知道,女子行走江湖,多有不便,尤其是姐姐这般如珠如玉的人物,莫说那些见色起意的臭男人,便是同是女儿身的我也是好生倾慕,还是男装比较方便!”她一边说,一边靠近那少年,猛地扑过去,便要抱住他。

    那少年往后一退,闪开方柔的魔爪,用力瞪着她,直觉这姑娘怎么这么厚的脸皮,当真世上少有!忽又想她已把自己当成“她”,还这般纠缠不清,莫非……断袖之癖?不由打了个冷颤!

    方柔小嘴一扁,几乎就要落泪了,语带哭音:“姐姐莫非嫌弃小妹?我知道我姿色平庸,原也不配与姐姐这等天仙般的人物结交,我…我…我这便走了,省得让姐姐为难,平白污了姐姐的眼睛!”她一边垂头抹泪,一边呜呜咽咽,说到伤心处,又是跺脚,又是甩手,只差没说“我不活了!”之类的语言,活生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。路边行人走过,看见一个少女对着一个男子又哭又闹,不由指指点点,多半是些指责男儿负心之类的话。

    那少年眼见旁人目光越来越多聚到自己身上,他素来清冷,不习惯众人围观,不由头大如斗,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开口道:“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方柔眼睛一亮,笑道:“你终于接受我啦!”抓住那少年的手,不住摇晃,白玉般的脸上犹自挂着两行泪水,这下破涕为笑,眉眼笑得弯弯的,令她清秀的脸霎时焕发出夺目的神采,一瞬间,仿佛云破天开,万丈光芒照耀下,令人莫敢逼视。

    那少年无奈之极,心道:“什么接受你?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!”他手轻轻一挣,脱开方柔的手,冷然道:“告辞,不送!”他后退两步,生怕方柔又夹缠不清,忙转身便走。

    方柔呆了呆,叫道:“姐姐,你去哪儿?咱们萍水相逢,自是有缘,你连名字也不通报一下便走,不是太过无礼了?”她轻功过人,几乎是足不点地,轻飘飘地追上那美少年,不论他加速或是急停,她总是一步不拉,反应极快。一边赶路,一边嘴上仍是不停地说着有的没有的。

    “我这个人啊,最是和蔼可亲不过了。你试着和我相处,就会发现我优点多多,好处多多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如这样吧,你认我做妹妹好了。我医术过人,哪天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,找我绝对没有问题,保证药到病除!算上你的爹娘、姐妹、兄弟、小叔子、七大姑八大姨,还有你家的小狗小鸡小鸭,我都全包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唉呀,姐姐,说了这么多,我忘了介绍,我叫方柔!温柔可爱的柔,我爹给我起这个名字啊,早就料到我是一个人见人爱、花见花开的可爱小姑娘啦!怎么,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?生病了吗?”

    那少年猛地刹住身形,狠狠地瞪了她一眼,正待发火,忽然看见她那双清如一泓秋水的眼眸中一丝捉狭的眼光一闪而过,不由一怔,面色也柔和下来。

    方柔见他沉默不语,只道他已经快气疯了,不由暗自一笑:“我是不是有点玩过头了?”

    那少年突然嘴角一撇,似笑非笑,一对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的脸庞,缓缓道:“你老是跟着我,只是想和我做朋友吗?我说了我是个男的,你还要和我做朋友?”

    方柔噗嗤一笑:“我知道你是个男子汉,谁叫你死要面子不理人,我若不开开玩笑,你会理睬我么?何况你明明救了我,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,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?”

    “不公平?”他怔了一怔,救人救出“不公平”,倒是第一次听到。

    “你从来没有被人救助的经历吧?你可知道,被救的人心里总是怀着感激之心,若是连恩人都不知道,报恩无门,总感觉自己欠着别人好大一份情,却连欠的人是谁都不晓得,只有把疑问、困惑憋在心间,那种郁闷,你可有体会?”

    “施恩莫望报,不是吗?”

    “那是施恩人的心理!”

    “那你又凭什么说是我救了你?”

    “你若不一直跟在我后面,甚至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记得给我银子,我又怎会知道是你呢?我虽知道有人跟着我,但你隐藏得那么巧妙,我根本就发现不了,只好用这个笨法子引你出来!”

    “你既然舍不得我挨饿受冻,我若将银子送给别人,又是身无分文,你自然奈何不得,只得现身啦!”

    ——原来,她故意将银子丢给小乞丐,就是要引他现身!

    那少年又好气,又好笑,低声叱道:“真是胡闹!我若仅仅是路过,你将唯一的银子舍弃,到时你岂不是真要露宿街头?”

    方柔笑了一笑:“至少我赌对了!只是我不知道,你怎会一直跟着我?难道你认识我么?”

    那少年沉默了一阵,就在方柔以为他不会回答时,他的声音飘渺,却带着一丝痛楚:“因为你当时的神情很悲伤,很绝望,而我曾经也有过那么悲伤绝望的时刻,我不希望你浑浑噩噩间,做什么傻事……”

    ——他的眼神带着点忧伤、淡漠,但却好看得令人心慌慌,心乱乱!

    方柔并未发现,他的眼神与她的眼神何其相似,都是一样的清宁、清澈,不容半点杂丝猗念;却又何其不似,方柔的眼神温柔而深情,带着淡淡的笑意,而他的眼神却冷清、无情,带着不食半点人间烟火的肃杀!

    方柔听了一阵感动,他看上去冷漠,却因着她一个悲伤的神情而暗中相随,这又包含了他心底多少的柔情?

    忽觉气氛有些厚重、伤感,方柔忍着不落泪,嫣然笑道:“刚才我虽然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,但你长得这么漂亮,难道就没有人误会过你是女人吗?”

    “小的时候,有!”他愣了一下,颇有些不甘地答道。

    “嘻嘻!”

    那少年恼怒地瞪了她一眼,道:“好了,我看你挺精神的,看来没有我的事,你自己保重吧!”

    方柔撅起小嘴,悻悻道:“哎,你想撇下我不管吗?我现在可是走投无路了!”

    那少年取出几张银票,放到她手上,道:“这回你不会又乱施舍了吧?”

    方柔接过银票,忽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,忙道:“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!”

    “唐谦!”少年淡淡地回道。

    方柔一怔,忽然问道:“你姓唐,不会是蜀中唐门的弟子吧?”

    唐谦默然无语,只是眼中有着令人不解的伤感。

    方柔想:他的伤感或许与唐门有关吧,但她装作没看见,却不经意地问道:“你的武功那么厉害,不知与温晚弦相比,又如何呢?”

    唐谦微微一笑,道:“温帮主成名十余载,我这等无名小卒又怎会是他的对手?”

    方柔咬咬牙,恳求道:“其实,我想请你帮我找到温帮主。我不知道长江帮在哪,更不知道如何找温帮主,你本事这么大,一定比我容易找到他。”

    唐谦略含深意地瞥了她一眼,问:“你为何要见他?”

    方柔难得神色庄重,道:“当今世上,除了他,我想不出还有谁配大侠这个称号,除了他,不知道还有谁可以称为英雄。我离家闯荡江湖,可是遇见的尽都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,我想见温晚弦,想要找出一个不让人失望的大侠,否则,我不知道,我为什么要行走江湖,为什么要行医济世。如果这世上没有一个值得我敬佩的人,我想,我不会再留恋尘世!何况,”,她神色一变,悠悠说道,“你也知道,我得罪了一个大人物,他的势力极大,连岁寒三友那样的人物也被他网罗名下,以我这种三脚猫功夫,你若不带着我,恐怕下一刻,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!”

    唐谦深深地看着方柔,她的小脸焕发出一种坚决的神情,如此坚定,如此无悔,令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,不由点头:“好,但愿你不会失望!”

早分手~早散伙~早清静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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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6-11-23 19:18:19
沾衣十八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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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西湖边上的望月楼,乃是临安最负盛名的酒楼,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,就为在望月楼上大宴宾客,以此炫耀自己的权势与富贵,望月楼之盛名,已绝非一般寻常人可以进入。

    此时,方柔坐在望月楼的雅座内,犹自不可置信,左看右看,忍不住问:“你很有钱吗?你身份很尊贵吗?”

    唐谦见她一张小脸满是惊叹,圆圆的眼瞪得老大,不由微笑道:“都不是!”

    方柔摸摸鼻子,斜乜着唐谦,点着头,带点酸意说道:“果然还是美人有优势啊!”

    想到他们这一路行来,唐谦的绝世风姿引来多少纠缠搭讪,她不由头疼地揉揉太阳穴。可怜她这位貌不出众的同伴被人忽视也就罢了,还要被当作他的随从丫头。更令人气愤的是,她这个丫头突然也跟着行情看涨,多少人向她打听这位美男子的来历喜好,令她苦不堪言。

    “看杀卫阶,珠玉在侧……看杀卫阶……”一路她都愤愤地念着,心里估算着再这么下去,他这个“卫阶”没有被人看死,她这个丫头倒是不堪体劳,非常不幸地成为他第一个牺牲品。

    哼,不就长得比别人稍微漂亮一点点嘛!想当年,她这个中等美女也是有不少人心存爱慕的,只是如今,风光全被人夺走了!下次,下次,一定要把他那张脸遮盖起来,她恨恨地想着。

    唐谦看她眼珠子滴溜溜不停地乱转,想也知道她在打什么歪主意,伸手抚住她的眼,笑道:“不是你想的那回事!”

    “我想什么啦?”她将他的手扯下来,很不习惯看不到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你以为轻轻松松施个美人计,就可以随意进入望月楼?”

    “哇,你还真当仁不让了,自恋狂!”那“自恋”二字拖得长长的,显示出主人心理的极度不平衡。

    “非是我自恋,实在是天生丽质难自弃!”他面不改色,神情自若,就这么闲闲的两句话,充分暴露了这个家伙的傲慢、自大、得意……

    方柔立刻扭转头,决定与这个不知道谦虚为美德的家伙划清界限,亏他名字还有个“谦”字,果然,据说名字与人的性格通常具有对立性,比如那个叫“方柔”的女孩……呃,一不小心,把老爹的话原音再现了。

    望月楼的美味佳肴其实也很普通,也就多了一点点的比较珍贵的、少见的菜,比如一般酒楼都供应不出来的熊掌、血燕、鲍鱼等,当然价格也贵得离谱。

    这时,方柔正抓着一只烤乳鸡,毫无风度地大块朵颐,一边吃,还要一边不住地称赞:“好吃,好吃!”

    唐谦味口却不是很好,只是随便挑了几味菜,夹了几夹,便不愿再举筷了。见方柔吃得开心,不由甚是好奇,问道:“真的那么好吃吗?”

    方柔满嘴塞着食物,腮帮子鼓鼓的,显得有点搞笑:“当然好吃啊!你怎么不吃?”

    “不好吃,有点名不副实!”他老实地答道。

    “啊,这样也不好吃?你很挑食哦!”正好,顺手把他那份也一并拉到面前。

    门外传来敲门声,方柔一愣,连忙吞下食物,顺手擦擦嘴,正襟危坐,顿时一位娴雅的小淑女呈现在唐谦面前。唐谦略感好笑地看着她这一番做作,等她收拾好了,才叫“进来”。

    走进来的是一位胖乎乎的中年人,富态的脸上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,他一进来,便朝唐谦躬身作揖:“六公子,您觉得这些菜可合您心意?”

    唐谦摇了摇头,正要答话,方柔已是叫出声来:“很好啊!你别问他,他是个挑食鬼,再好吃的东西他也吃不下。对了,我这般夸奖你们望月楼的酒菜,是不是有什么奖励呢?”

    那胖子惊愕地看着方柔,平素一张玲珑八面的嘴,居然也一时说不出话来。唐谦瞪了她一眼,哼道:“对于你这个只要有吃就是美味佳肴的人来讲,你懂什么?”

    胖子半天才回过神来,冷汗直下,干笑道:“是,是!”也不知道他是说方柔有理,还是唐谦有理。

    正在这时,外面街上忽传来喧天的马啼声,从远而近,百姓的尖叫声、奔跑声也四方并起。

    方柔与唐谦互视一眼,方柔趴到窗口往街上看去,却眼见一匹快马自远疾驰而来,身后跟着一群凶悍至极的仆从,一路不知有多少百姓惊惶失措,急急往两边散去。但见一个小孩跑步间突然绊了一下,摔倒在路中央,而那后面的马转瞬即到,却丝毫无避让停马的意思。

    众人惊呼声中,已有人偏过头,不忍见那小孩小小的身子被马践踏的惨剧。

    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,方柔低低咒骂一声已自楼上飘然落下,直扑街心。

    唐谦老听方柔炫耀自己的轻功如何如何高明,此刻总算亲眼见识到了何谓轻功。在那一眨眼的功夫,她身形如电,人在半空中,解开束腰的衣带,迎风一抖,惊虹般卷起那孩子的身子,足不点地,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,身子轻轻一折,飘然落在三丈开外,那身姿之美妙,直似九天玄女,众人一时心神俱醉,竟忘了尚有恶霸当道。

    几乎是在方柔扑出的一瞬间,一道鞭影忽至,只听得一声凄厉的马叫声,那正飞驰的马前足腾空,竟硬生生地叫人给勒住,动弹不得,马上骑者顿时也摔了下来。

    那人哼哼两声,长鞭一松,马失出阻力,轰然倒地,仔细看去,竟是已然死去。那人咦了一声,蹲下细看马匹,口中碎碎念:“奇哉怪也,本少爷没下狠手,这马怎么就死了啊!”

    这时一堆侍从哗啦啦围了上来,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快步冲上,一边扶着骑者起来,一边脸色苍白,颤声问道:“贵使可有损伤?”

    方柔抱着那小孩,安慰道:“没事了,以后走路要小心点!”解开衣带,让那孩子离去,顺手将衣带束回腰上。

    那骑者从地上站起,他脸色也有些惨白,想想从马上摔了下来,若非自己身手还算了得,精于骑射,只怕是要伤筋动骨。他一身精美服饰,在那太阳光下,面如冠玉,眉目如画,仿似全身都发着光,将人眼睛都晃得睁不开来。

    他冷哼一声,盯着那使鞭之人,慢慢踱步走了过去,脸上浮现出一种残忍、兴奋的光芒,他手上还抓着马鞭,倏忽一鞭朝那人抽去,口中喝道:“找死!”

    那人似乎全不晓得身背有鞭来袭,仍是不住在马身上摸来摸去,眼见马鞭就要抽到他身上,他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似的,左手一拨,马鞭突然转弯,不听使唤似的朝那贵公子身上招呼。

    那贵公子一声惊呼,忙弃鞭而退,虽未被马鞭击中,却也十分狼狈,目中愈发愤怒,一张漂亮的面孔闪现厉色,却显得有些妖艳,怒道:“你是什么人,胆敢对本公……子无礼?”

    方柔走上前去,冷冷道:“你又是什么人,当街纵马,贱踏百姓,视人命如草芥,你非但不认错,还想行凶,当真当没有王法了吗?”

    那贵公子斜睨着方柔,半晌,忽然哈哈大笑:“小丫头,你知道什么叫王法?这世上若有王法,那我就是王法!”他啧啧两声,忽地伸出手,轻佻地往方柔脸上摸去,方柔一侧手,避过他的魔爪,秀眉一挑,面色更是不豫。

    “呵呵,还是个小辣椒呢,虽然谈不上绝色佳人,不过,偶尔换一下口味,本公子也乐得找找清秀小美人!”

    方柔愤怒至极,她容色不算极美,离家至今,从未遇到过类似的调戏,一时头脑发热,骈指一剌,直逼那贵公子。贵公子哈哈大笑,一边躲闪,一边嘴里不清不楚地挑逗方柔。

    方柔身形迅疾,招式更是精妙无比,偏偏招式无力,有时一招施了一半,就又变招。唐谦在楼上看得直皱眉,不明白明明方柔可以占上风,偏又放弃继续攻击的大好机会。饶是如此,那贵公子在她闪电般疾风暴雨的攻击下,也不由连连后退。如此双方交手十余招,方柔明显气喘吁吁,身法也变得有些凝滞,如此一来,那贵公子居然在三招之中有一招可以反攻,长此以往,输的人必然是方柔。

    原来二人交手时,贵公子众随从已围成一圈,准备随时出手支援主子。此时见主人隐隐占了上风,一个个在一边大声取笑方柔,甚是放肆,听得方柔心浮气躁,出招更是慌乱,不成气候。

    唐谦眼力高明,自然看出方柔内力全无,以致再高明的招式也用不出,除了她自己炫耀不已的神奇轻功身法可以不以内力支持之外,她的武功确实连第三流都算不上。

    这时,方柔已连变了十几种身法,却连那贵公子衣角都未沾到半分,她也知自己武功在攻击方面实在乏善可陈,就算第三流的一些平庸武者,自己都未必能打得过,一时又气又急,一张俏脸涨得通红。努力地吸了几口气,平复一下心情,忽地退了一步,罢手不打。

    “小美人,怎么不打了?是不是看上本公子了?”

    方柔深深吸了一口气,忽然嫣然一笑,道:“不错,我素来敬佩有本事的人,公子武功高强,风度翩翩,小女子真是情难自己!”

    那贵公子愣了一愣,他自恃武功胜过方柔,身边又有高手护卫,也不疑它,伸出手,递向方柔。方柔靠近他,微微一福,笑道:“一点小礼物,请公子笑纳!”

    篷地一声,一片粉红色的烟雾笼罩住两人,那贵公子厉声大呼:“你下毒?!”身子飞快往后退去,却不料脚一软,居然站不稳,摇摇欲坠,强撑着不倒。

    方柔慢慢踱步而出,冷笑道:“本姑娘就算武功不济,却也不能随意叫人侮辱!”她说这句话时,目光凌厉,似乎有火焰在眸子深处跳动,一时间,气势大盛,令人莫敢逼视。那是一种俾睨天下的骄傲,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滔天气势,自有一种上位者俯视苍生的气派。唐谦对这种神情极为熟悉,因为他自己也是这般骄傲、不羁,但这种气势突然出现在一个武功低微、貌不惊人的小姑娘身上,却更令他讶异,一时,不由悠悠一笑。

    众随从惊呼着围住方柔,那个着官服的中年人更是急得满头都是汗,指着方柔,气急败坏:“你这不知好歹的臭丫头,还不快快将解药交出来!”

    方柔看都不看指着自己的刀枪一眼,轻轻弹着手指,悠悠道:“小心啊,刀剑无眼,要是你们一个控制不住伤了我,我可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解药在哪儿!”

    众人手一颤,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一缩。方柔笑道:“这才对嘛!”

    那当官的怒道:“放肆!你可知道这位贵人是谁?他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天王老子也没用!”方柔眼色一寒,斩冰切雪般截住他的话。

    那贵公子只觉全身酸软无力,满腔怒火却又怕更加惹怒方柔,不由问道:“那你究竟想怎样?”

    “第一,向在场的所有百姓道歉,第二,发誓再不做任何仗势欺人、蛮横无理的事!怎样?你可答应否?”

    “要我向这些贱民道歉?你算什么东西?”贵公子脸色一白,忍不住大声叫道。

    “我也不算什么东西,不过我若是不开心、不满意,恐怕某人就要倒霉了!”方柔满眼怒火,冷冷地叱道。

    那贵公子顿时语塞,但他平时是何等骄纵,天下还没有什么人敢对他无礼,要他对平素完全不放在眼中的平民百姓道歉,以他的骄傲,就算涉及自己的性命,他也不愿轻易低头,只是气得恨恨瞪着方柔。

    方柔对他殊无好感,也恨恨地回瞪着他,一时双方就这么僵持着。

    忽听一声长笑,一个狂放的声音大笑道:“原来如此,高手啊,高手!”

    方柔一愕,回头一看,却是那鞭击贵公子的狂生。刚才他蹲在地上,方柔并未看清楚他的相貌,此时看去,却见他年纪甚轻,两道浓眉飞扬入鬓,一双眼睛却是明亮无比,长相虽属平常,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却有如出鞘的剑,飞扬,凌厉,还带着三分狂傲之气,令他浑身充满气势,不容小视。

    那狂生笑完,忽然目光对准方柔,又是一笑,这次却笑得十分诡异,方柔心头一跳,颇有种不妙的感觉。却听那狂生道:“我叫方无拘,虽然你很弱,不过为了引那位高手出来,没办法,只好委屈你了!”

    方柔听得莫名其妙,问: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方无拘眉一挑,也不答话,手中那条黑漆漆的长鞭啪的一声,往方柔身上打去。

    方柔惊呼一声,轻功身法全力施展开来,东飘西荡,在那重重鞭影中,就像一只小船在惊涛骇浪中不住挣扎。那鞭影越来越快,到最后,几乎只见几十道淡淡的乌光,方柔的身形在乌光中打转,明眼人一看,已知道那鞭影不断收缩,方柔轻功虽佳,但是被困鞭影中,可以挪动的范围越来越小,落败是迟早的事。

    众人早被这变化惊得呆了,尤其是那贵公子,眼前两人都曾冒犯他,眼见这两人又仿佛生死对头一般拼杀起来,一时之间,倒不知该希望谁输谁赢。

    唐谦立在窗前,脸色一片平静,看不出什么变化。

    那胖子小心翼翼地在一边说道:“原来此人便是方无拘!方无拘是武林中有名的狂人,性喜转战八方,挑战天下成名高手。曾经一夜之间,疾驰八百里,救下陷在金兵重围之下的连环寨主耿石,就为了领教他的惊涛掌法;而后为了公平一战,更是连夜洗劫十八家药铺,找来无数珍贵药材,治好耿寨主的伤。两人惊天一战,虽然方无拘略胜一筹,但对耿寨主的惊涛掌法也是十分钦服,更是相邀三年后再战,二人也因此结成莫逆之交。”

    “一年前方无拘又发出挑战书,邀约温帮主在瓜洲渡头比武,但帮主未曾应邀,方无拘一怒之下,连挑长江帮十一座分舵,重伤三位舵主,轻伤四位,后来霍总管忍无可忍,于黄鹤楼与方无拘决战,但是奇怪的是,此战结果如何,当事人却无一人提及,江湖中人猜测多半是方无拘输了,否则以他的性子,又岂能不大肆宣扬?何况,此战过后,方无拘却再也没有提及挑战温帮主的事,在江湖中也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,估计是潜心修炼,欲一洗前耻。此番他重出江湖,又是在这个时候到临安来,不知……”

    唐谦轻轻咳了一声,胖子立时停住不说话。唐谦似笑非笑,道:“方无拘天纵其才,十八岁就横扫方家,更是以一己之力,打出方家的解剑堂,据说是方家三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天才,故此他虽放浪形骇,方家的号令对他无约束之力,却仍然天高任鸟飞。这样的一个人,又岂会轻易败在霍二哥手上?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霍二哥武功虽高,但比起真正的一流高手,还是有一定的差距,何况他的霍氏神箭,擅长远攻,这等江湖比武厮杀,却非其所长。方无拘从小性喜挑战,屡败屡战,遇挫更强,到而今,也算身经百战,若论比武的经验,莫说霍二哥,就是晚弦也不敢说自己能够稳胜!”

    胖子点了点头:“方无拘的厉害,在下自然清楚,只是那位姑娘……”

    他从窗口往下看去,方无拘的鞭影已是缩小到只有一丈之内,方柔身形滑不溜鳅,每每在最危急的关头,却又摇摇摆摆,避得妙到毫巅,若非知道方无拘是个打起来不要命的狂徒,还以为他只是逗着方柔玩弄,并未真个下杀手。

    唐谦轻轻一笑,道:“这个傻丫头,倒也没有吹牛。她要内力没内力,要招式没招式,偏偏能在方无拘的幻影鞭下支持一盏茶时分,这套轻功身法当真可以算是当世第一了!范老板,你可识得这轻功身法?”

    胖子愣了半晌,摇头苦笑道:“恕我眼拙,实在是认不出来。这轻功如此妙绝,如此看来,这位姑娘来历身份恐怕也有值得商榷之处。”

    唐谦轻叹一声:“是啊,我也认不出这套轻功是何来历!”他轻轻摇了摇头,又低声自语:“只是,终究还是我连累了你,倘若我再不出手,方无拘可不是会手下留情、怜香惜玉的人!”他抬起头,双目寒光一闪,胖子在他身边,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而上,全身几乎麻痹,不由大骇,再往唐谦看去,只见他一双眸子幽深冰寒,容颜如雪似冰,带着三分凌厉,胖子不由打了个寒噤,直觉生出不可与之为敌的感觉。

    方无拘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方柔真的放在眼里,他之所以找上方柔,不过是为了逼出隐藏在暗中的神秘高手。按他的想法,那高手既然出手击杀马匹,自是正派中人,他招招杀招,逼迫方柔,正是要那高手出手相救方柔。没想到,打了半天,神秘高手并未现身,而方柔这个小丫头的韧性也超乎其想像,竟然在他的威压之下,坚持这么久。前面见她与那贵公子将交手,以为三招便能将她擒下,谁知竟碰上了块难啃的硬骨头。如此一来,方无拘兴致大起,全身兴奋不已,在心底里竟是将方柔当作一个值得一看的对手来看待了。只是他对看得起的人一向就是先痛打一顿再说,手中长鞭越发使得利索。

    方柔被方无拘缠住,简直苦不堪言,以她毫无内力的柔弱身子,本就难以在方无拘无处不在的气势面前立足,但方无拘招招狠毒,半点不留情,她浑身发软之余,也不由得激起隐藏的潜力,不断相抗。支持了一盏茶时分,她面色苍白,身形摇摇欲坠,全身无力,几乎就要瘫倒在地,心中暗暗咒骂唐谦还不出手相救。到了此时,她再笨,也想到方无拘的最终目标便是唐谦了。

    忽然,一股强大的无形的气劲流动,冷冽的杀气四溢,仿似骤然而起的狂风,迫得长街上所有人都面色大变,大多人一瞬间无法抵御这股沛然莫敌的气劲飞跌出去,众多看热闹的百姓一时惊慌失措,忙后退四散逃逸。只是一瞬间的功夫,喧闹的长街顿时万人空巷,只剩下贵公子一行人及若干胆大的行人。

    方无拘在感受到气劲那一刻,眸子瞬间散发出滔天气焰,明亮得仿似两颗太阳,光芒万丈,那是他战意正酣的表现。他长声一笑,抬头撤鞭,不再理会方柔,鞭梢所指,正是望月楼二楼某个窗子。

    方柔自鞭影中脱身而出,只觉全身酸软无力,大汗淋漓,抹了一把汗,忽觉胸口仿似撕裂般痛楚,呼吸困难。她内力全无,站在两大高手的气劲相交中间,不由脸色发白,哇地吐出一口血来。

    气劲攸忽不见,只听一个如玉石相击的声音朗朗吟唱:“我本楚狂人,凤歌笑孔丘。手持绿玉仗,朝别黄鹤楼。五岳寻仙不辞远,一生好入名山游。庐山秀出南斗傍,屏风九叠云锦张,影落明湖青黛光。金阙前开二峰长,银河倒挂三石梁。香炉瀑布遥相望,迥崖沓嶂凌苍苍。翠影红霞应朝日,鸟飞不到吴天长。登高壮观天地间,大将茫茫去不还。黄云万里动风色,白波九道流雪山。好为庐山谣,兴应庐山发。闲窥石镜清我心,谢公行处苍苔没。

    早服还丹无世情,琴心三叠道初成。遥见仙人彩云里,手把芙蓉朝玉京。先期汗漫九垓上,愿接卢敖游太清。”

    一曲歌罢,那人朗声笑道:“方无拘,你既自号楚狂人,却与一小丫头为难,未免太过名不副实!”随着声音,一道蓝影从天而降,一时之间,天地之间,只余淡淡蓝色光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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沾衣十八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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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方无拘大笑:“既是狂人,又何必在意那许多虚名?我只欲一战,管它用甚手段!”

    一言既出,手中长鞭已是如闪电般直射向那道淡蓝影子。

    蓝影轻轻一笑,笑声清朗,令人不觉有如清风拂面,舒服异常。却见蓝影一只白玉般秀气的手一闪,方无拘一声怪叫,飞速后退,长鞭在身前挥舞,口中大叫:“好,不料竟在此遇上唐门内堂弟子,不知是唐秦、唐七、还是唐飞羽?”

    旁人都觉奇怪,唐谦并未出招,何以方无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。只有方柔眼尖,只看见唐谦手一挥之间,一支极细、极亮的银针飞射方无拘胸口。方无拘若是不撤招闪避,只怕要吃大亏。

    唐谦退至一旁,冷冷而笑:“唐门内堂,又岂是我这种人可以进的?”

    方无拘一愕,奇道:“你不是内堂弟子?”不由定睛往他身上看去。

    方无拘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狂傲模样,飞扬的眉,明亮的眼,嘴角总是微微翘起,颇有冷眼看苍生的气势。及至唐谦突然现身,轻描淡写地化解他的攻势,还顺势反击,他心下诧异,须知自己这一鞭虽未全力出手,但也有七分功力,此人出手如此轻描淡写,他挑战高手无数,尚是首次遇见,一时心中大喜,骤然提起全身功力,便待一击。

    他一生狂傲,最喜挑战高手,若遇上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,那当真比什么都叫人兴奋。此时的他,战意瞬间提到最高点,心怀激荡,便欲长啸一声,舒解心中快意。抬眼望去,想看清楚这位对手形貌,却不经意间,看到了一个月中谪仙,他愕然间,气势不由一泻千里。

    唐谦蓝衣黑发,明明是艳阳高照,令人懊恼得有丝闷热,忽然间,却仿似月华淡淡洒向人间,阳光万丈却不沾他半片衣袖。他淡淡然地站在那里,那里便是清凉如水,蓝天白云,仿似融为一体。

    一刹那间,方无拘仿佛心头缺失一角,一痛,不由自主咧嘴一笑。他那么一个跩跩的人,忽然露出一个白痴般的笑容,非但没有叫人有安心舒适的感觉,却觉得无比的邪恶。方无拘若是知道自己的笑容如此失败,一定要捶胸顿足,后悔不早点练习如何微笑讨好人。

    正在方无拘失神之刻,方柔却啊的一声惊呼。她只顾着看二人争斗,却忘了自己还得罪了一位权贵。

    那贵公子讨不到解药,全身无力,心中何等焦虑,但方柔与方无拘的交手又岂是他那些手下可以插手的?莫说插不了手,就算有人可以化解方无拘的攻势,却也绝不会冒险惹恼这位亦正亦邪的练功狂人。

    此刻方无拘与唐谦对恃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两人身上,连方柔也是全然忘了身边大敌,那贵公子手下仆从倒也有几个一流高手,趁此机会,忽然出手,一下便制住方柔要穴,令她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那贵公子一脸愤然,在仆人扶持下,走近方柔,冷冷道:“解药!”

    方柔虽然被制住,却有恃无恐,扮了个鬼脸,顾左右而言他:“什么解药?我又不是温家的人,怎么会有什么毒药解药之类的东西?”

    那贵公子怒极,挥手便欲给她一记耳光,谁知手臂刚抬起一半,却又酸软无力垂下,他从小到大,何曾受过这等欺辱,一时又气又急,指着方柔,怒道:“给、给我狠狠打!”

    唐谦一声冷哼,忽对方柔说道:“你还不把解药给他!”

    方柔叫道:“他不肯道歉,当然要让他吃点苦头,你说给就给,哪有那么便宜的事?”

    方无拘在一旁笑得贼忒兮兮:“识时务者为俊杰,也不看现在是谁占了上风,你可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。”

    方柔小嘴一扁,瞪着唐谦,心中暗骂。唐谦冷冷一瞥那贵公子,道:“为这种人生气,不值得。”方柔叹了一口气,叫道:“喂,你不放开我,我怎么拿解药?”那仆从看向贵公子,却见他点了点头,这才放手,但还是站在方柔身边,以防她使诈。

    方柔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,倒出一料丹药,递给那贵公子。那贵公子解药到手,却有点犹豫不决的样子,方柔怒道:“这是十全大毒丸,吃下立刻七窍流血而死,你若没胆量尽管别吃。”那贵子眼一瞪,仰头就吃下丹药,立时转向唐谦,居然施礼道谢:“多谢公子仗义相救!”

    方柔与唐谦俱是一愣,没想到这个倨傲、野蛮的纨绔子弟也会向人道谢,两人不禁同时看看天边,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?接着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。唐谦侧身一避,不愿受他的礼,淡淡道:“方柔心地善良,又岂会随意害人性命?她并没有下毒药,你中的不过是酥软散,一时无力罢了,我不算帮你什么。”

    方柔更是吃惊,忍不住叫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下毒?”

    唐谦白了她一眼:“猜的!”

    猜的?这样也行?方柔不禁摸摸鼻子,暗自检讨自己是不是太过单纯,就连这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家伙也能这么轻易地猜中自己的心思。

    方柔这厢边沉思反省,而方无拘则是一脸傻笑,此时他不说,绝对没有人想得到他就是威镇江湖、人见人怕的楚狂人。那贵公子听了唐谦的话,却是不信,但药丸入口之后,胸口一道暖流流动,转眼间便觉精神百倍,浑身充满力量,不由又惊又喜。再看唐谦,却是说不出的欢喜,唐谦对他的冷淡他也不以为仵,笑盈盈地说:“漂亮公子哥哥,我喜欢你!”

    方无拘脑中浮思翩翩,正自幻想着要如何介绍自己,才不至惊扰了这位高贵的神人,却听旁边一个柔媚惊人的声音,带着三分惊喜,三分羞涩,三分霸道,一分希冀,说道:“漂亮公子哥哥,我喜欢你!”

    满街的人虽震惊于唐谦的风仪,但忽然听到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言语,全都傻了,下巴掉了一地。方柔怪异地看着那贵公子,脑中飞快地闪过几个词语:断袖?玻璃?恶心……

    惟一能保持清醒的,反倒是当事人,他悠闲地、轻松地、不带一丝火气地说:“我不喜欢你!”

    方无拘只觉一颗停滞了仿佛一世纪的心随着那一声“我不喜欢你”又活络起来,斜乜过去,倒要看看是哪个无耻的人在大放厥词,却见那个刚才还被他教训得一身狼狈的贵公子,被方柔戏弄得灰头土脸的贵公子,此刻正一脸发光,两眼冒着星星,盯着唐谦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那贵公子被当场拒绝,不由怔了一怔,随即笑道:“为什么?难道是我不够美丽吗?难道是我不够权势吗?”他一边说笑,一边将头上束发的头巾扯下,一头如瀑般的长发披下,平添几分柔媚,原来竟是个娇艳美丽的女子!

    唐谦淡淡地扫了她一眼,心中却隐隐不快,倒绝非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,而是看见方柔那一脸似笑非笑,摆明了看好戏的样子。

    那女子走近唐谦,一脸的柔情似水:“现在,你还不喜欢我吗?”

    唐谦后退两步,说:“如果你从我眼前消失,我会比较开心一点。”他语气淡淡,偏有一种叫人无法忽视的威仪,不容人拒绝反抗。

    那女子脸色一变,又摆出最美丽、最动人的笑颜:“那是你还不了解我的好!”她清清嗓子,含羞带笑,说的话却是胆大奔放:“我叫翩梦,完颜翩梦,我爹平常都叫我梦儿,可我不喜欢,我比较喜欢你叫我翩翩。你每天要在心里唤我七八十遍翩翩,这样我便再远也能听得见!当然,你我若是成亲,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,就算是皇帝爹爹叫你做什么事,你也不用理会他,因为你只需听我一个人的,只需好好爱我一个人就行了……你瞧,你若是与我成亲,这天下哪有去不得的地方,哪有你使唤不了的人,又哪有可以使唤你的人?你可以吃尽天下的美食佳肴,可以游遍天下名川,可以随心所欲,就算是你们的宋朝皇帝见了你,也要卑躬屈膝……”

    没有人注意到她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惊人的身份,所有人都停留在她那令人肉麻、恶心兼又胆大妄为的真爱告白上,这一刻,不知又有多少人呕吐一地。

    方柔浑身一哆嗦,一阵恶寒:“真是太厚脸皮了,真是太卑鄙、太无耻了!”

    唐谦冷冷看着眼前这个自大、爱做白日梦偏又脸皮厚得可以的女人,由着她自说自演,忽然看到方柔一脸的恶心、难受,不知怎地,忍不住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完颜翩梦絮絮叨叨一番,忽见心上人露出一个微笑,虽是云淡风轻,却仍耀花了她的眼,忍不住心中直叫:“他笑了,他笑了!真要命,哪有男人可以笑得这般好看的?”她心中有所思,不由叫了出来:“你、你笑得真好看!我不管了,就算上天入地,就是追到天涯海角,我也要嫁给你!”

    方无拘大感不妙:“他竟然笑了!为什么笑啊?难道这个女人说这些恶心的话,他听得开心?难道他就喜欢这种调调?”想想这个美男子就要被那个无耻女人勾引走了,不由再也顾不上骂人无耻了,一咬牙,大步走近唐谦,哈哈一笑,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唐谦。他身材高大,比唐谦高出小半个头,有点俯视看人的样子。

    唐谦目光清宁,就这么淡淡地回视着他。

    忽然,方无拘收起那一脸酷劲,又露出那招牌般的白痴笑容,双手闪电般伸出,便要用力抓着唐谦的手。唐谦身形一退,不着痕迹地双手往背后握着,让他扑了个空。

    方无拘一怔,顺势双手交叉抱胸。唐谦知他武功惊人,不由暗暗戒备,冷冷盯着他。却不料他一脸豁出去的神情,扯开嗓子嚎叫:“那个……兄弟,那个……嫁给我吧……”

    轰隆隆……所有人再也忍不住了,一个个四脚朝天,摔倒在地!

    方无拘话一出口,便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,一世英名,尽毁于此。他哭丧着脸,可怜兮兮地看着唐谦,心道:“反正也已经臭得不能再臭了,拼了!”他努力摆出一副严肃、正经的神情,眼中更是散发出了强烈真挚目光,便似真的把心掏出来一般。

    “兄弟,请容哥哥我介绍一下,大哥我名叫方无拘,今年二十五岁,尚未婚配!大哥出身方家,方家你知道吗?那可是天下三大奇门之一的方家,机关奇术,无所不能,当然大哥我不屑学这些没用的东西!”

    “你大哥我呀!为人最是天资横溢,风度翩翩,我十八岁就横扫方家无敌手,号称方家三百年来最杰出的弟子,而且又不拘常理,不拘一格,虽说老祖宗要我接他位子,可是大哥我哪看得上眼?须知武学无止境,若是贪恋那权位享受,只怕武学一道再不能有所进境!”

    “当然,你若是喜欢这些,我可以回方家接管一切,凭咱们方家的地位,你绝对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!咳咳,当然,咱们若是结伴同游,笑傲江湖,那更是自由自在,神仙也不换的快活!”

    “你看,大哥我温和善良,你若与我同游,自是不用愁江湖风波恶,风来雨去,大哥为你挡;若有些不三不四的人(说到这,他目光直往完颜翩梦身上扫来扫去)欲对你行非常不人道之事,有我护着你,你绝对绝对不用怕,不要屈服在淫威之下!”

    “虽然大哥我如此优秀,以致有无数名门闺秀、江湖侠女倾心相许,但是你绝对可以放心,大哥绝对是一个最最痴情不过的种子,绝对不花心,算到今已是活了二十五个年头,却还没有一个女朋友。唉,任弱水三千,我只取一瓢饮,兄弟,你可明白大哥的心意?”

    他用那种柔得要滴出水来又深情款款的眼神,就这么情意绵绵地看着唐谦,若非他一见便是个男人,尤其是脸部线条刚硬的、一见便是男子汉的脸谱,众人不免以为站在眼前的是位柔情似水的娇柔女子。

    一时之间,被那厚脸皮女子弄傻的众人,刚刚才从地上爬起,现在又被眼前的诡异情况给弄呆了,几乎又都跌倒在地!

    很好,好极了,一个大男人,当着满街的人,向另一个大男人“求爱”?应该是求爱吧!毕竟方无拘表达能力没有问题,若是他表达没有问题,大家的理解也不会有问题了。

    今儿个是什么黄道吉日,眼前好戏不断?一男一女同时争风吃醋啊!众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?

    见到方无拘似乎是欲罢不能的样子,唐谦终于出声了,但是第一句话就叫众人为之绝倒。

    “白痴!”

    方无拘讪讪地,一时说不下去,但他脸皮之厚,似乎也不让完颜翩梦专美于前,讪笑着说:“大哥我不叫白痴,你若愿意叫我一声无拘,或是亲亲方方,我也绝对不会拒绝!”

    完颜翩梦心急了,一个箭步冲上,挡住方无拘身影,急道:“你别听那个白痴的话,他是个大男人,哪有男人和男人成亲的道理!还是我,堂堂大金国安南公主,才是你的良配!”

    方无拘大怒,唐谦虽叫他“白痴”,他可以若无其事,那不代表别人可以无所顾忌的叫他“白痴”,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又是那么令人讨厌。对待情敌,还用什么客气?即便她自称是什么公主,那又如何?在他方无拘的眼中,公主也等同于粪土、狗屎!

    他伸手一抓,用力抓住完颜翩梦肩膀,一甩,完颜翩梦一声惊呼,身子腾空飞起。她武艺平平,怎经得起方无拘这用力一掷?顿时,整个人有如流星一般,飞快向远处掠去。一路传来她的尖叫声,渐渐去得远了,也不知方无拘这用尽十分功力的一掷,将这位可怜的公主丢向何方。

    但愿她还不至于从高空跌下,摔死了吧?!方柔双掌合什,暗暗想道。

    这时方无拘挥挥手,就像赶走一只苍蝇般那么不放在心上,堆起满脸笑意,朝唐谦道:“兄弟,你瞧我说了这么多,照说你应该对我有了七分的了解,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是?”

    忽然一声大笑响起,众人傻傻看去,却是方柔一手揉着肚子,一边哈哈大笑,笑得全无半分淑女样子。

    唐谦冷冷横了他一眼,迳自走向方柔,仿佛眼前虚无一人,简直就是视而不见,全然不管某人的脸色已是绿了。

    方柔心头一跳,暗叫不妙,连连住后退去,脸上摆出最谄媚、最讨好的笑容,就那么一瞬间,她已准备施展绝世轻功,就此脱离是非圈,可惜唐谦速度比她想的刚好快那么一点点,他的手已抓住了她的手。

    方柔低声叫道:“老大,是我错了,我不该笑你的,错错错,我并没有取笑你的意思,虽然我笑得是有点太过大声了!但你也知道,我一向是这么笑的,你也可以笑我没有淑女味道,可是天知道,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啊!拜托拜托,千万别玩火了!”

    唐谦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(颠倒的是方无拘,方柔看了却倒吸冷气,那可真是堪称魔鬼的笑容啊!),他慢吞吞地说:“柔儿,咱们该走了,你知道为夫不喜热闹,这儿人太多了!”

    果不其然,方无拘那深受打击、犹如饱受惨无人道待遇的声音响彻长街:“她是你什么人啊?!”

    方柔用力地、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恶劣的男子,真是太小器了!她不就是兴灾乐祸了一回吗?不就是不管他面子轻轻取笑了他一回,呃,好吧,是狠狠地大笑了一回,可是他不用这样害她吧?

    唐谦轻轻搂住方柔身子,看上去温柔无比,天知道,方柔正浑身打颤,心里已是骂了千百句的无耻小人。却听唐谦清朗的声音说道:“她是我的妻子!”

    方柔一打颤,只觉无数锐利的眼光射向她,好似利剑,便要生生地把她撕裂跺碎了,一时冷汗直冒。

    什么叫众矢之的?什么叫万箭攒心?方柔只觉这一瞬间,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呼吸不过来,就此投向阎王大人的怀抱了!

    祸水啊,祸水!这个恶劣男真真就是比女人还要祸水!一个男人做到祸水的这份上,还是不要活好了!

    可惜她的心声未被老天爷听见,她的灾难也远没有结束,因为她听到一个尖利的、愤怒的、不可一世的声音远远传来:“什么?!”

    尖利的声音远远传来,音未落,人已到。她一身衣饰华丽贵气,双目喷火,咬牙切齿,却不是那位夹缠不清的完颜翩梦又是谁?

    方柔几不可察地缩缩脑袋,暗自哀叹自己的苦命,心下暗道:“当真是好人不长命,祸害遗千年。方无拘那么大的力气,也没把她摔死,亏他还敢大言不惭,是三百年来方家最杰出的天才!”她却忘了,刚刚她还暗自祈祷这位脸皮又厚、性子蛮横的公主大难不死。

    完颜翩梦几乎是以居高临下的眼神,狠狠盯着方柔,半晌,方才说道:“原来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,漂亮哥哥,你的眼光可实在算不上高明啊!”

    难得地,方无拘在一旁拼命点头,一边眼光不善地在方柔身上转来转去。第一次,两位前一刻还势同水火的情敌,取得了高度一致的意见。

    方柔苦笑着点点头,道:“两位,你们的眼光果然厉害啊,如此明察秋毫,难得难得!”她用杀人的目光盯着唐谦,手用力抽了几下,唐谦笑笑,终于放开她的手。方柔一边将手背在衣服上擦拭,一边咕哝道:“如果以后想要杀一个人,只要让她做恶劣男的心上人就可以了!

    完颜翩梦见两人紧握的双手终于放开(当然是唐谦紧紧握着方柔的手),脸色稍霁,道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方柔白了唐谦一眼,用略嫌恶心的语调说:“这个恶劣男存心要摆脱你们,随便找一个人来演戏!我可不认识他!”心里再加上一句:“我虽是认识那个风清云淡的唐谦,可是这个恶劣男我可不认识!”

    方无拘与完颜翩梦同时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,方无拘甚至难得的赞了一回女人:“小丫头,你这般清秀可人,看在你如此知情知趣的份上,回头哥哥为你介绍几个江湖侠少,他们看在我的面上,绝对会真心对你!”

    方柔嘿嘿假笑两声,连忙往后退去,脱离了三个危险人物,大口喘了口气,心呼好险。回头一看,却见唐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,幽深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。她冲他扮了个鬼脸,挥挥手,无声说道:“你自求多福吧!”唐谦看着她嘴形,忍不住一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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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眼前共同的“情敌”已不再成为情敌,方无拘与完颜翩梦心中不由放中一块大石头,随即又记起身边那人亦是个讨厌鬼。两人把适才那份嫉妒、恼恨转移到对方身上去,互相瞪着,心里盘算该如何打发情敌。这等有关终身大事的危险人物,自是将其早日扼杀在萌芽状态才行。

    完颜翩梦一边想着,一边冷笑着说:“刚才你很威风啊,不但将本公主随从打得是落花流水,还差点谋杀本公主,堂堂大宋,朗朗乾坤,好,很好!”

    方无拘眼一翻,昂着头,双目朝天,明显不把这个疯女人放在眼里。

    完颜翩梦气得浑身发抖,她身份尊贵,自小三千宠爱集于一身,性子刁蛮不讲理,别人向来只有顺着她、讨好她,可是唐谦对她视而不见也就罢了,毕竟是她心上人,她也舍不得责骂,可是这个方无拘从见她开始,就对她打骂不禁,见她是个女儿身,也毫无半分怜香惜玉之情,怎不令她这个天之娇女痛恨万分?

    方无拘看见完颜翩梦生气,心中越发高兴。忽然,他身子一紧,长街不知何时,围观百姓已走得不见一个人影,四下里都是金戈铁甲的士兵,杀气四溢,一张张坚毅的脸,面无表情,竟是大宋国最精锐的铁甲卫。

    是什么人如此身份、权势,竟连铁甲卫也能随意调动?

    长街深处,缓缓走来几人,当先一人,轻袍绶带,似是书生打扮,慢慢走近,却见他约莫四十几岁年纪,眉眼带笑,衣衫翩然,举手投足之间,既有飘然出世的仙气,又带着天生的威仪与贵气。

    说他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富贵中人,偏偏又极清、极静、极淡然;若说他是潇洒不羁的世外高人,偏偏又有着那逼人的气势、高贵的气度。

    这样一个人,却几乎让方无拘、唐谦和方柔都生出发自内心的好感与好奇。

    未待方无拘发问,那人已是一揖,笑道:“大金国完颜宗昭,有礼了!”

    方无拘听得“完颜宗昭”四个字,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,桀骜不训,也不由大吃一惊,“可是号称金国第一高手的神武堂首领、楚王完颜宗昭?”

    完颜宗昭含笑:“第一高手不敢当,不过区区在下确实忝为神武堂掌院!”

    方无拘动容变色,眸子却迸出强烈的兴奋光彩,忽地哈哈一笑,朗声道:“好,好,在下方无拘!若是王爷不弃,在下欲与王爷一试高下!”

    自完颜宗昭出现开始,方柔不曾有任何惊讶的情绪变动,只是颇感兴趣。方柔听过有江湖成名人物至今为止,也就仅限于一个温晚弦,这个完颜宗昭虽然声名赫赫,但她听了也不过如同阿猫阿狗一般,毫不放在心上。只是在她心目中总觉着这种手握重权的一方霸主,应该霸气十足,贵不可言,偏偏完颜宗昭一派儒雅风范,令人心生好感。她也仅就这点有了些微的好奇。

    而唐谦却是眉毛微微一挑,俊逸的脸皮几乎是淡然得连点细微的表情都没有,令方柔不禁暗自诧异这家伙是不是带了人皮面具。只能说唐谦除了他自己愿意感兴趣的人或事,否则莫说这个楚王,就是金主完颜亮、天下第一高手站在他面前,他也不会有半分动容。

    但唐谦真是如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吗?

    此时,他脑中正迅速搜索着有关这位大金国楚王的信息,心底暗暗抽气:

    完颜宗昭,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九子,自小素有才名。年轻时曾于辽国游历多年,有奇遇,是太祖亲封的“巴图鲁”(即勇士),亲率军攻破旧辽国京都,与四子兀术并称女真双星,一时瑜亮。但自攻城一战之后,不知何故淡出金国政坛,过着半隐居的生活。

    金国第三任皇帝熙宗执政后期,喜怒无常,嗜杀成性,倒行逆施,引得金国贵族颇有不满。当时的完颜亮趁机勾结权贵,扶持势力,不知如何又得到了这位武功高强、地位超然的九皇叔的支持,一鼓作气,弑兄夺位,是为当今金主。完颜亮谋朝弑兄,固有其深谋远虑、部谋良久之功,但若得不到完颜宗昭的支持,恐怕他即便夺得了皇位,也无法坐稳位子。完颜亮对完颜宗昭之宠信,也是十分骇人,几乎完颜宗昭的建议、上本皆是准奏,由此可见完颜宗昭在金国的地位,可算得上是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。

    这样一位手握重权又是有着类似金国武林盟主身份的王爷,忽然到了大宋,无论如何,绝不会是简单的使臣身份。

    思及此,唐谦不觉有些头痛。他一向不爱管闲事,就连对家国存亡的大事,对他来说,兴,不过耳耳,亡,亦不过天意,何人当政,与他又有何干。只是,他毕竟答应了某人……唉!

    完颜宗昭对方无拘的挑战并不置可否,只是微笑着扫了唐谦一眼,心下不由暗叹此人的无双气质,然而对方柔却是视而不见,确实,方柔貌不出众,武功也是有等于没有,如果不是眼睛有问题,基本上都不会有人多看她两眼,就是一般豪门大院的使唤丫头,恐怕也比她有气势多了。

    方无拘等了半晌不见人回应,不由大怒,喝道:“完颜宗昭,你什么意思?看不起本少爷吗?”

    完颜翩梦忍不住讥笑道:“就是看不起你!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,我九叔公是何等身份,岂能与你这等下三滥的无知小儿交手过招,你也未免太过自不量力!”

    方无拘双眉一扬,几乎在同时,完颜宗昭也是惊呼:“不可!”他“不”字刚出口,方无拘身形一动,一道乌光刷地飞向完颜翩梦,那厢边,完颜宗昭和袖一挥,完颜翩梦身子倏地腾空飞起,恰好堪堪避过鞭梢。

    方无拘一声长笑,也不追击完颜翩梦,手腕一抖,长鞭笔直射向完颜宗昭。

    就在这一刹那光景,所有人都感觉到整个空间,仿佛突然扭曲了一般。天地之间,自有一股无形无相的气劲,逼得方无拘也不由得收鞭退后。

    但是,他的脸色却丝毫未变,他的眼神如星般明亮,一瞬间,他身形如电,又朝前扑去,仿佛前面有着他势在必得的猎物,他不退,不惧,坚定地前进。

    没有刀光剑影,没有厉叱大喝,只有天地之间,仿佛凝固了的气流,所有人都在飞快地后退,仿佛在印证什么似的,一个士兵退得稍迟一些,已是一声惨叫,全身暴烈,血雨纷纷落下。

    方柔脸色一白,几乎要弯腰吐了出来,唐谦悄悄地握着她的手,他的手修长、有力,虽然不是很温暖,甚至是带点冰冷的感觉,但是,方柔已是心神渐定,仿佛,在这男子身边,执子之手,她已再无所畏惧。

    完颜宗昭长声一笑,他后退,撤步,拂袖,天地间,那激荡的纵横剑气倏然不见,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一样,狂风过后,一切,云淡风清。

    方无拘肃立一旁,右手仍执鞭,鞭梢对准完颜宗昭,两人交手不过一瞬间,完颜宗昭淡然微笑,悠闲得像是弹一首曲子、品一杯好茶一般,而方无拘却是全力以赴,犹如一支出鞘的剑,锋芒毕露,若单以内力相较,高下之分,其实已是显而易见。

    方无拘冷冷问:“为何撤招?莫非王爷认为在下不值王爷一试身手么?”

    完颜宗昭淡然笑道:“我素闻方无拘行事无拘无束,生平惟一嗜好便是武功,若是遇上一个可以匹敌的对手,向来便是见猎心喜,无论如何也要痛痛快快打上一场,就是输了、败了,也生死无怨!本王虽学得两手功夫,自信也不弱于天下任何人,但是,本王却非江湖中人,这等江湖相搏、快意恩仇之事,本王虽心生羡慕,却是不能、也不敢做!”

    方无拘一心武学,对其他家国恩仇大事却看得极淡,闻言不由一愣,不悦道:“什么不能、不敢?你身份如此尊贵,又有何人可以阻你行事?若是畏首畏尾,连一战都不愿,你又何必学这一身功夫?不如安心做你的安逸王爷、享你的荣华富贵罢了!”

    完颜宗昭微微苦笑,幽幽道:“这世上之人,哪怕是贵为天子,也总有那许多无可奈何之事,人生不如意,十之八九,本王倒是羡慕方公子,一人一剑,仗剑江湖,无拘无束,天下尽可去得。”

    方无拘哼了一声,冷冷道:“所谓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,这不过是看不开名利纠缠的托辞。我一向横行无忌,我不管、也不想管你有什么顾忌,但凡我想要的,我必尽力争取。你今日不愿接受我的挑战,我便杀尽你身边之人,看你出手或是不出手!”

    完颜宗昭闻言,怒气一闪,双目神光暴涨,冷声道:“你若真如此做法,便尽管试试!”

    方无拘冷哼,目光轻扫,那些被他目光扫过之人,无一不觉心底一股寒气直冒上来,寒彻心骨,不由自主生出一种在他目光之下,自己已不再是个活人的感觉。

    唐谦见状,不由悠悠一叹:“方无拘,找人比试,总得要心甘情愿才好,似你这般动不动就迫人动手,不要说身份尊贵的楚王殿下,便是江湖上成名人物,哪个肯任由你呼喝作践?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试了!”

    他声音清朗,如玉石相击,在这悠悠长街、天地肃杀之地,众人无不俯首后退,惟有他,神色平和,不曾退却半分,依然从从容容。

    方无拘双眉一扬,若非说话的是唐谦,只怕他早已一鞭击去。饶是如此,他面色亦是不豫,双目炯炯,凝视着唐谦。他目光灼灼,宛如利剑,直刺人灵魂深处,换作别人,早已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,但唐谦淡淡扫了他一眼,却令他气势一滞,锐利的劲气也缓缓散去。

    唐谦淡淡道:“对于完颜宗昭而言,他首先是大金重臣,一言一行无不代表金国。他既现身临安,自然是身负重任,在大宋境内,又是天子皇城脚下,大金使臣与江湖人士斗殴,胜了,有辱国体,败了,更是有辱国体。”

    方无拘哼了一声:“这又算什么理由?金国犯我大宋,他一个金人,而且还是个身份尊贵的王爷,大摇大摆在我大宋境内招摇过市,莫说我以武会友,光明正大,便是效古秦之风、行荆珂之事,又当何如?”

    方柔忍不住道:“两国相争,不斩来使,你怎能如此任性行事?”

    方无拘却笑道:“我本狂人,这世上的规则、道理,在我面前,全是废话、屁话,我若想做一件事,便是全力以赴,不论对错,不管后果。当今天下,我想视为对手,全心全力一战的,原来心中所想也不过温晚弦一人,奈何温晚弦行踪不定,飘忽莫测,我这些年江湖奔波,却屡屡与他擦肩而过,实为憾事。若非温晚弦绝非懦弱避战之人,我甚至要以为他存心避我!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可以让自己倾力一战的人,又怎能放弃?如何能忍耐不战?”

    完颜宗昭听了,不由摇头苦笑,颇为自嘲:“原来在下也不过是温晚弦的替代品而已!”

    方柔皱眉道:“对习武之人来说,习武不过是强身健体而已,就算要拔刀而战,那也是为了家国而战,纵然一战身死,又有什么关系。但是,为了什么无敌、什么追求武道,就强人所难,不仅仅是无聊,更是对生命的不尊重,对生命的漠视。明明是一大好男儿,不惜有用之身,保家卫国,至不济,也应凭三尺青锋,行侠仗义,而你偏偏逞一时之能,挑动两国之争,殊不知,天子之怒,伏尸百万,流血千里,你还说你能承受得了这样的后果?”她看着方无拘,眉间脸上,颇有不屑之态。

    完颜宗昭一惊,不由朝这个看似平凡普通的少女看去。但见她清秀的面庞,带着一丝淡然与不屑,她年纪幼小,稚气未退,然而听她侃侃而谈,一张脸却似发光一样,虽平凡却又深深吸引着他人的目光。完颜宗昭轻轻一叹,暗道:“宋国倒是藏龙卧虎之地,这样一个小小姑娘,却如此明理、无畏,便是多少能人志士,也未必比得上她的见识与气度,先前倒是小瞧了她!不知此女是何来历身份?”

    方无拘心中怒极,还从来没有人对他在武学上的追求,采取这种不以为然、甚至是不屑一顾的态度,但欲待发怒,却不知为什么,那番话在他心头不住回荡,而且对着这样一个小丫头,也实在无法生出气来。脸色变了数变,终于冷哼一声,收起鞭来。众人只觉那锐利有如实质的杀气倏忽消失得无影无踪,不由俱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完颜翩梦刚才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,对方无拘的疯狂也算是领教了一回,饶是她无法无天,也不自禁心有余悸,躲在完颜宗昭身后,悄悄地瞪着方无拘,磨牙声清晰可闻。

    完颜宗昭风度翩翩,见方无拘已然不再纠缠他,心下欢喜,便邀三人入望月楼,更是以完颜翩梦先前纵马踏人一事不断向三人道歉。其风度之佳,连方无拘一心想给他难堪也找不到半丝机会。

    这时望月楼的所有顾客几乎都面如土色,不少人欲偷偷溜走,但门外铁甲卫刀剑发亮,金戈铁甲,闪闪耀人,几个胆子稍大点的见了都不由双脚发软,又偷偷坐回原位。这时,众人已全然没有享受美食的兴致,只是怕惹恼这权势滔天的权贵,强撑坐着。

    小二战战兢兢地将几位贵客安排进入一间雅室,忙慌慌张张地告退。方柔忍不住笑道:“王爷神威,这些普通百姓竟无一敢面对王爷!”

    方无拘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,嗤笑道:“大金国的王爷好威风哪,在咱们大宋的领土上,也是威严迫人!”

    完颜宗昭含笑道:“在下虽忝为金国王爷,但在大宋不过一外臣,须得谨守两国邦交礼仪,方少侠说本王威风,但不知本王威风在何处?倘若本王过分咄咄逼人,想来这使臣一职做得必不够称职,还请方少侠指点一二,也好让本王闻过能改。”他言笑晏晏,有若清风拂面,风仪绝佳,方无拘再无赖,也不由瞠目结舌,鸡蛋里挑不出骨头来。

    他半点王爷架子也没有,语气热络,神态亲近,让人感觉十分舒服。他笑着提议,难得相逢,便是有缘,何不就此把酒舒怀,且叙交谊。一时,众人谈笑风生,一边小酌一边谈古论今,看得出来完颜宗昭真心欢喜,说得久了,三人也几乎真的以为完颜宗昭是真心将己方三人引为知己。

    交谈甚久,完颜宗昭忽然提及最近江湖大事,言道江湖最神秘的门派逍遥阁不世奇功现世,引起武林震动,无数奇人异士齐聚洛阳,更有前仇旧恨者,斗殴争夺,洛阳城一时血流成河。言及此,完颜宗昭甚是惆怅:“红袖公子忝为江南武林盟主,于此大乱之际却亲赴临安,搅乱相府,何以独对江湖厮杀置之不理?”

    方无拘冷冷道:“江湖中人最喜争名夺利,这逍遥阁的绝世武功对世人的吸引力何其大也,温晚弦不是神,就算他武功盖世,也阻止不了大伙儿对秘笈的欲望,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。一本破秘笈有什么了不起的,一个个都疯了似的你争我夺,谁知是真是假?”

    完颜宗昭对方无拘的冷嘲热讽并不以为意,一边的完颜翩梦却是柳眉倒竖,几乎又要发飆。完颜宗昭不动声色地起身,执壶一一为众人倒酒,含笑道:“这秘笈倒是不假。首个得到秘笈的不过是江湖一无名之辈,名唤丁秀,原是神农帮一小头目,熟悉他的人都知他武功全不入流,仗着有些小聪明,跟着神农帮二堂主混口饭吃。神农帮与铁枪会是一对冤家对头,基本上每个月都有几场打闹。这铁枪会不知何时招揽了一个高手,突然偷袭神农帮,神农帮上下无一人能挡其十招。这丁秀虽是个无赖胚子,但有一桩好处就是讲义气,眼见帮主一干人等受辱,居然冲上去挑战那神秘高手。结果却令人瞠目,丁秀居然打赢了,而且身手极为了得,那高手心服口服,情愿化解神农帮与铁枪会的恩怨。”

    “丁秀平时武功如何,神农帮上上下下无一了然,故此百般诘问,丁秀总说自己自小得高人指点,平时倒是不显山露水,众人也接受了他的说法。不料一次酒醉,丁秀无意中说出自己得到逍遥阁武功秘笈――问天剑。说到这问天剑,却是大有来头,谁不知昔年逍遥阁首位入魔的阁主、有史以来第一位魔帝公孙非的成名绝技便是问天剑,这位魔帝凭着一手有如神魔一般的问天剑法,横扫武林,压得江湖正道凋零,魔道气焰嚣张,实为千古传奇人物。丁秀只是照着练了一个月,就已经可以算是江湖一流高手了,如此惊人的武学秘笈,谁不心动?丁秀这酒后醉话一传十,十传百,江湖中人都知道这个好运气的小子得了无上秘笈。无数江湖中人,不管有名的,没名的,都涌到洛阳城,抢夺秘笈。”

    “丁秀见给神农帮惹了大祸,也算他小子精明,居然将秘笈拱手相让,自己却销声匿迹。倒是接受秘笈的武林大豪,与神农帮主相交甚深的洛河门门主何洛回不到一日,便惨死街头,接下来便是无数的腥风血雨,到如今,江湖中人已是杀红了眼,见到仇人不由分说先大打一场,也并非全然为了秘笈了。”

    “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”方柔一听,忍不住低声道。

    她说得虽小声,但完颜宗昭还是听到了,含笑瞥了她一眼,笑容又敛起,换作一副忧心冲冲的模样:“方姑娘说的正是。本王原不愿插手江湖事,但此事影响过大,我大金国武林同道虽也略有薄名,却比不上大宋武林高手辈出,此次卷入纷争的还有我神武堂弟子数十人。本来大伙儿各凭本事争抢秘笈,即便身死,也只好怨学艺不精,又是自身贪念所致,怨不得旁人。只是大宋武林忽然结盟,联手围杀我大金武林同道。金宋两国停战多年,两国百姓皆期望和平,大宋武林同盟忽然翻脸,纵然本王不欲事态扩大,只是两国冤仇已深,恐难对皇上、百姓交待!”

    方无拘忍不住哈哈大笑:“原来这帮短视的家伙在抢秘笈的同时,也不忘报国仇家恨,妙极妙极!早知如此,本少爷虽看不上什么问天剑,但也应该去凑凑热闹,至少杀他两个金狗,日后见了祖宗也不至被骂是数典忘宗!”

    完颜翩梦大怒,拍案而起:“你骂谁是金狗?”

    方无拘双眼一翻:“乱吠人的不就是金狗么?”

    饶是完颜宗昭修养再好,也不禁面色微变,声调提高:“方少侠,本王敬你是个英雄,一直好言相待,少侠又何必出语伤人?”

    方无拘嘿嘿冷笑,目光却遽亮,右手习惯地摸了把别在腰间的长鞭:“怎么?不服就打一场!”

    完颜宗昭盯着他,空气渐渐肃杀,方无拘更是兴奋得双眼发亮,良久,完颜宗昭忽尔一笑,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:“原来方少侠还是念念不忘,想找本王比划,只可惜本王却无此意,恐怕方少侠要失望了!”他又气定神闲地坐下,自斟自饮一杯,何等悠然自得。方无拘战意正酣,忽然对手说不打便不打,登时令他浑身便如蚁噬般难受,忍不住骂道:“你说不打便不打,本少爷岂不是很没面子!”看得出,方无拘很生气,通常这表示后果也很严重。

    方柔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,双手捣着脸,头垂得低低的,只看见她肩头一耸一耸,可见她瞥笑瞥得多辛苦。唐谦扫了方无拘一眼,轻轻吐道:“白痴!”

    方无拘非常不满地瞪了二人一眼,嚷道:“喂,你们是不是大宋人啊?怎么尽站在女真人那边?”

    完颜翩梦眼神一亮,忽然起身靠近唐谦,兴奋地说道:“漂亮哥哥,当大宋人有什么好,不如你跟我回大金,我叫皇帝爹爹封一个大官给你做,皇帝爹爹很疼我的,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!”说着,她伸手去拉唐谦的手,不料唐谦猛地站起,身形一侧,避了开去,她的手落在空处,缩也不是,伸也不是,甚是尴尬。

    方无拘翻了个白眼,骂道:“花痴女!”

    方柔见气氛又紧张起来,忙插口问道:“王爷你说这些江湖大事给我们听,不知是何意?我们这些人可不是武林盟主,你要说也应该找温帮主去,我不是江湖中人,这个方无拘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,至于这个冷心冷情的恶劣男,天知道他对什么会感兴趣,王爷一番为国为民的苦心,我们也是十分佩服的,可惜却不能帮上什么忙。”

    完颜宗昭笑笑,道:“姑娘说笑了。本王见各位都不是凡俗之人,只是有意有各位交个朋友,至于这些江湖大事,不过是本王随意说说,以飨大家一笑。不过,说到温帮主,本王正有意拜访,只可惜温帮主神龙不见首尾,前几天还听说他在临安城现身,只是这两日却又没了他的消息。不知方少侠可知否?”

    方无拘撇撇嘴:“废话,我要知道温晚弦的下落,还会杵在这儿和你瞎扯?本少爷也是听说温晚弦在临安,这才赶过来凑热闹的,谁知这小子是不是老鼠投胎,也不知钻到哪个地洞去了,从来都叫人好找!”

    完颜翩梦本来因为唐谦的态度正自气闷伤心,忽听得方无拘将温晚弦比作是老鼠,不由噗嗤笑了出来,方柔更是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,只有完颜宗昭想笑也不敢笑。而唐谦脸色则甚是古怪,淡淡地扫了方无拘一眼,方无拘顿时觉得好像捅了马蜂窝一般,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,偷偷瞥了唐谦一眼,见他又恢复那一副冷冷的、万事不萦怀的神情,不由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,怎么刚才感觉他好像有点怒火哦。

    话说到这份上,众人已是没什么好谈的了,完颜宗昭甚是识趣,当下便提出告辞。完颜翩梦看着唐谦,不愿离去,但完颜宗昭拉了她一下,他似乎极有威望,以完颜翩梦的骄纵居然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撒泼闹事,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完颜宗昭往外走。

    楼下客人早已走得光光,望月楼的掌柜、小二一干人等俱都苦笑着看着这几位大老爷,巴不得众人赶快走,须知望月楼开张至今,尚从未遇到如此宾客空空的境地。

    完颜翩梦走到门口,忽然回过身来,大叫:“漂亮哥哥,你还没有告诉你叫什么!”

    众人目光都集中到唐谦脸上,心中暗暗好笑。那些没有见过完颜翩梦苦追唐谦的人心中都是又好笑又好奇,呆呆地看着二人。

    唐谦嘴一抿,冷冷地一扫完颜翩梦,对着完颜宗昭轻轻一揖,也不打话,转身便朝楼上走去,竟是将完颜翩梦的话置之不理。方无拘哈哈一笑,对于唐谦给完颜翩梦闭门羹吃,他可是十分欢欣,心情畅快之下,居然亲自对完颜宗昭施礼,又走了前去,低声说道:“王爷大人,你可要好好管教你这位公主娘娘,免得她到处表现出一副花痴样,大宋百姓还以为你们大金没有男人了!哈哈!”说罢,也不管完颜宗昭面色是否如他所愿变色,大笑着又跟在唐谦身后上楼。

    方柔可就有礼貌多了,说了一大通客气且无趣的辞别致词,又亲自目送一大行人走远,这才回返。

早分手~早散伙~早清静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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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6-11-23 19:19:40
沾衣十八点
帅哥哟,离线,有人找我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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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窗子传来咚咚两声,接着一个身影一闪,从窗口外跳进屋里。

    屋内有人,两个青年正自品茗,神情好不悠闲。闻得有异声,居然连眉毛也不皱一下。

    方柔不满地挑挑眉:“有客来啦,你们也不表示一下?!”

    温晚弦一笑,站起身来,一手执壶,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荼,笑吟吟地说道:“请!”方柔径自取了茶,往一张太师椅上一坐,翘起脚尖,晃荡晃荡,露出一双淡黄色的绣花鞋。她美美地呷了一口茶,反问:“你们很悠闲自在哦,在等人吗?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人吗?”唐谦淡淡说道。

    方柔耸耸肩,问:“难道你们等的是我吗?”

    唐谦无奈似地瞥了她一眼,道:“你都已经知晓了,又何必问?”

    方柔跳了起来,纤手一指唐谦,怒道:“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,那是我聪明,一猜便知;可是你们存心隐瞒我,便是你们的不是。纵然我心知肚明,可你们好歹也给我一个交待,可如今看来,在你们心目中,我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路人甲,是我自己自作多情,以为与你们交情匪情,要求坦白以对。放心好了,本姑娘既不扯你们后腿,也不干涉你们的计划,就此告辞了!”

    温晚弦一把拉住她,叫道:“小柔子!”

    方柔用力甩开他的手,冷冷道:“你是我什么人,小柔子是你叫的么?”

    方柔性子一向乐天开朗,就算生气,也不过是瞪瞪眼,跺跺脚,感觉像是小女孩的无礼取闹,温晚弦尚是第一次看见方柔真的冷脸发怒,一时有些怔忡,奇道:“为何你要发这么大的脾气?方无拘会出现并且毁掉剑谱,这件事连我事先也不知道,原来还打算小六夺得剑谱后当众毁掉,只是我担心小六会引起众怒,一直不太赞同他这么做。方无拘出来捣乱,以他的性子那也毫不奇怪,我只是看到他自始至终都未对小六下杀手,才醒悟方无拘是来帮忙而非故意捣乱。小六这家伙连我也瞒着,自然有他的原因,并不是不把你当朋友。若非如此,我岂不是更有生气的理由?”

    方柔呆呆看着他,她自然相信温晚弦所说不假,毕竟温晚弦不是一个会说假话的人,一时不由又好气又好笑,低声问道:“那个恶劣男连你也给瞒了?!”

    “恶劣男?”温晚弦瞪大了眼,偷偷瞥了唐谦一眼,忍不住微笑着点了点头,“呃,很贴切的形容!”方柔望着他清澈的眼睛里蕴含的笑意,自己也觉得冲他发火真是有些莫名其妙,不由赧然一笑,跟着两人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唐谦白了两人一眼,冷冷道:“莫名其妙!”

    方柔突然走了过去,狠狠一脚踩在唐谦脚上,笑问道:“谁莫名其妙了?怕是比不上你的那位无拘哥哥吧?”

    唐谦低头看着那只毫不客气蹂躏自己的那只脚,闻言,眸中闪过一丝怒色,但听得门外传来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:“唐唐,你终于承认我是你无拘哥哥了!”随着声音,方无拘那张笑得过分夸张的怪脸显现在三人面前,一双眼睛直盯着唐谦看,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房里还有两位不速之客。

    温晚弦小小声地问道:“唐唐?!”

    方柔忍住笑,轻飘飘地说道:“唐唐啊,你的客人来了,还不招呼人家!”

    温晚弦看看方无拘那妖异的目光,饶是他再见多识广、镇定如恒,也不禁打了个寒颤,悄悄往外退去。却听唐谦那冷清的声音说道:“你敢走?!”声音依然清宁如玉石相击,但温晚弦却听出那平静下的狂澜,不禁干笑一声,停下脚步。

    方无拘总算发觉房中的闲杂人等,而这不识趣的人一个是他深恶痛绝、恨之入骨的温晚弦,还有一个是对之有着莫名妒忌的方柔,更加叫人不能容忍的是,方柔的脚居然还踩在唐谦的脚上,一点都不留情,方无拘原来就是一肚子的怨气,此时再也受不了,暴喝一声:“方妖女,放开你的臭脚!”掌一挥,一道雄浑的掌力飙向方柔,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,这一掌绝对是毫不留情。

    唐谦袖底一挥,轻松地化解那道掌力,顺势带着方柔退后三步,皱眉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方无拘眼一瞪,咬牙道:“唐唐,你这是过河拆桥!你在那擂台上毫不留情地攻击我,那也罢了,毕竟还得做做戏,可是你弄那什么鬼玩意害我束手缚脚,我这辈子还没有那么糗过,可是既然是你,我也忍了。但温晚弦这混蛋下毒暗算我,算哪门子英雄好汉?嘿嘿,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红袖公子为了避战,居然如此不择手段!”他冷冷扫了温晚弦一眼,又道,“不过我方无拘虽然胡闹狂妄,却也并非言而无信之辈,温晚弦你听好了,三年后的今日,便是你我兵戎想见之时,不是你死,便是我亡,不死不休!”

    温晚弦无奈地看着方无拘,他总不能说自己没有下毒,此时方无拘怒气冲天,要是说出真相只怕他更是要当场吐血了。温晚弦顾忌良多,但方柔却不得不说:“方无拘,你不要错怪好人,晚弦哥才不是那样的人,你根本就没有中毒,是我骗你的。而且,你吃的也不是什么解药,而是我自制的药丸,主要掺杂了一些巴豆,原是用来治疗便秘的病症,不过你那份药丸特别加大了泻药的份量,是最初的试验品……你自己想想,是不是一整天都上茅房?”

    方柔越说声音越低,方无拘则是脸越来越绿,就在他恨不能一把掐死方柔之际,唐谦与温晚弦却同时忍不住大笑起来。唐谦看看方无拘虚软的脚步,发青的面容,刚才还暗自奇怪方无拘精神怎么如此之差,丝毫不似一个内功深厚之人,没想到是得了方柔的“十全大补丸”。不知怎地,他脑子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方无拘急匆匆冲向茅房的样子,虽然极是不雅,但他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往那方面想,笑容也越发的不可抑制。

    方无拘气得咬牙切齿,双目喷火,方柔惊讶地看了一眼笑得有点夸张的唐谦,眼珠一转,笑道:“方无拘,你真是好本事呢,唐谦哥哥从来都是冷冰冰的,也只有你才有本事逗得他大笑!”她自知得罪方无拘已深,而方无拘说什么也算不上宽宏大量的人,如今之计,惟有拉唐谦下马,才能让方无拘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果然,方无拘一愣,看着唐谦的笑颜,怒火慢慢平息下来,自嘲似地一笑:“没想到我方无拘倒也成了别人的开心果。”

    唐谦忍住笑,狠狠地瞪了方柔一眼,以他的聪明,又怎会不明白方柔的心思?偏偏他又不能反驳。他逼不得已找方无拘演戏毁了剑谱,已是欠了他老大的一个人情,正头痛要怎样才能偿还这份人情,当然,如果要搭上他自己来报恩,那是绝对不可能的。可气的是方无拘有如牛皮糖一般,怎么甩都甩脱不了,若说以其他报恩的方式还偿还人情,以方无拘的性子,必定会情愿让自己永远欠着他这个人情,好让自己别扭。

    又气恼又无奈地一叹,虽然方无拘像只苍蝇般令人讨厌,每次他一听到方无拘用亲昵恶心的语气叫他“唐唐”,他都恨不能赏他一支飞刀,或是一脚将他踢飞,可是他毕竟不够心狠手辣,有时想想方无拘那特殊的嗜好,既是愤怒,同时也觉得他有些可怜。毕竟,追求一份永远也得不到的感情,或许最难过的人不是他而是方无拘才对。方无拘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讨好的笑脸,完全与他的本性完全不符,他那样一个宁可负人、也不让别人负己的骄傲的人,为了一份虚无飘缈的感情却强要改变自己的性格,已是委屈,更何况还要容忍许多的嘲讽冒犯呢?难道说,自己有意在擂台上以“潇潇暮雨洒江天”缠住方无拘,不是故意令他为难出丑?自己既承受他莫大的人情,还如此恶劣地戏弄于他,看来方柔骂自己是“恶劣男”,恐怕自己性格当真是十分恶劣。

    唐谦心中有如波涛汹涌,怔怔地看着方无拘,虽然他绝对不可能接受那种畸形的爱恋,但他却忍不住扪心自问:“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,可以让你忘记自己的存在,只感受她的呼吸、她的喜怒哀乐?让你觉得自己很低很矮,只知她的身影、她的一举一动?”

    唐谦沉默不语,眼神看着方无拘,显得极是古怪,连方无拘那样无所畏惧的人也不禁有一丝惊悸。方柔张了张嘴,忽然觉得插在他们两人中间气氛极为尴尬,轻轻咳了一声,唐谦已然惊醒,淡淡地扫了方柔一眼,直视方无拘:“你我根本就不可能,何况我已经有了未婚妻。这次算是我欠你一份情,日后若有需要,只要不违道义,在下自当相助。我想,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,你若有什么要求,不妨传书给我。”

    方柔以为方无拘定然是暴跳如雷,怒发冲冠,谁知他居然半分表情也没有,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唐谦,那种压抑的感觉比承受愤怒更令人发狂。他冷冷一笑,许久方开了口:“我从第一眼看见你,就动了心,我要你的心,纵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,我也回不了头!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,方无拘应该是洒脱、骄傲的,但是天意弄人,让我遇到了你,我要的东西,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,如果得不到,我情愿毁了他!”他的声音带丝决绝,冷傲,漠然地扫了方柔一眼:“她——就是你的未婚妻?”

    “不是!”三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。唐谦有些诧异地看了温晚弦一眼,他那一向淡定温柔的眼神不知何时已变得锐利起来,有些狠绝的意味。刹那间唐谦仿佛是有所了然,嘴角一勾,逸出一丝微笑:“方无拘,你不用胡乱猜测,我的未婚妻是我父母为我指腹为婚订下的,虽然这婚约如今早已毁了,但是我很确定我喜欢的是女人。如果你要毁了某个人,也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。”

    方无拘目光有些游离不定,冷哼一声,突然转身就这么走了,快得几乎让人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离去。

    方柔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里,就在那一瞬间,她看得十分明白,方无拘的右手紧握成拳,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那拳中蕴含的爆炸似的内劲,如果他真的不顾一切一拳挥出,想必第一个遭殃的人便是她吧?第一次,她觉得危险离她这么近,即使被“岁寒三友”点住穴道、孤立无援的当口,她亦不曾有丝毫惧怕,唯有这一刻,她感到了生死真的是一线之间,面对发狂的方无拘,她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。

   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嗔道:“唐谦六少爷,再这么下去,我一条小命迟早要落在你手上!我爹曾说过,爱美之心人皆有之,可一旦爱美之情化为一种占有的执念,就不是可以易与了。我想你以后还是学学我,戴张人皮面具算了。像我这么不起眼的小丫头,虽然有时很生气让人给看扁,但是麻烦也是少多了!”

    唐谦与温晚弦闻言一怔,唐谦几乎是马上伸出手在她小脸上轻轻一触,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。方柔嘻嘻笑道:“是不是感觉不到有什么异常呀?这可是我费了半年才做好的面具,连我爹也自叹弗如,除了有些冰凉,不能传导肌肤的温度之外,这张面具几乎没有任何瑕疵!我下一步还计划要做出更好的面具,不过似乎有些困难,比如这个温度的问题我始终找不到办法解决,唉!”

    两个男人有些彻底无语的感觉,这个自称是好朋友的姑娘居然连那张面容也是假的,这个认知让他们都有些受骗上当的怪异感觉,偏偏方柔洋洋自得,理所当然,丝毫不觉这有什么不对。对于一个日日在你身边的人,居然是假的容貌,你又如何以平常视之?是他们太过大惊小怪了吗?

    “小柔子,我没有易容,小六也没有戴面具,我们呈现在大家面前的就是真实的一面。难道你觉得成天易容把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,让别人甚至是朋友也认不出来,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吗?”

    “我原来的长相太过骇人,我从小就跟我爹爹学习易容,只要出门都是戴着面具的,我爹娘从来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。长成这样虽然不是我的错,但是出来吓人就很不道德了,不易容就像不穿衣服一样,我都没脸见人!”她轻轻一叹,又换成笑脸,得意地晃动一张小脸:“我的易容术很棒哦,就以这张面具来说,就连我爹也很难找出破绽呢!如果不是我说破,你们能发现我易容吗?呵呵!“

    二人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得意的小脸,真是有些不可思议,这张脸如此生动可爱,却是一张面皮,一时间,他们也不知何谓真何谓假,虚幻之间,又何必分得如此清楚呢?只是,心里那隐隐约约的一抹失望,让温晚弦仍然继续说道:“就算你的真面目再吓人也好,难道你以为我和小六是会被一张脸吓倒的人吗?难道你不该以真面目面对我们吗?”

    “你们是不会被吓倒,不过我这张面具戴得习惯了,而且又戴得太久了,贴得太紧,除去面具得调药汁,还得熏蒸良久,步骤很是繁琐,现在我手头没有工具,看来是不好撕下来了。”

    温晚弦简直哭笑不得,忍不住弓起食指给她一个爆粟:“我们也不急于看你的真面目,何况你张脸看习惯了,要是一下子变了,恐怕我们还不自在呢!”他虽然是笑着,但不知怎地,心底却有一丝酸涩,或许,她没有与他真的交心,对吧?

    方柔离开的时候,唐谦特意送她出去,两人无意识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,似乎有些无聊。方柔有些憋气,问:“你们现在还很在意我这张脸吗?容貌真的这么重要吗?如果有一天我换了一张脸,你们是不是真的认不出来呢?应该是认不出来吧,我的易容术如此高明,这世上除了我爹娘外,恐怕还真是没人识破得了。那么,是我的不对了?你们在怪我不够坦诚?”

    唐谦定定地瞅着她,轻轻地摇了摇头,道:“我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,晚弦比较失望,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才对。你刚才发那么大的火,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我不曾将方无拘的帮忙事先告诉你?你应该明白,方无拘的事情我绝对不爱提起,就算那个人是晚弦,我也不知如何启齿。”

    方柔几乎就要冲口而出“我当然是因为你不告诉我才生气的!”但看着唐谦那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眸子,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,眼底却流露出一丝迷惘。

    “我们来做一个约定,如何?”唐谦忽然笑笑,目光真诚,令人无法拒绝。

    “什么约定?”

    “但有所问,无有不答!”

    方柔骇然地瞪着他,颤声问:“为什么?为什么做这么一个约定?你是指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任何秘密吗?“

    “昨夜,你的箫声给了我很大的震动,你责怪我不把你当朋友,可其实我心底早把你当成知己对待,而真正的知己,不是应该坦诚相对吗?我并不是要求我们之间没有一丝秘密,只是说,如果我们彼此有了困惑,不如直接问对方,而对方也应坦诚回答,就算这个问题真的不想回答,也要坦诚以告,我不想说,如何?”

    方柔渐渐地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,笑道:“你的意思我明白了,你是要真实,纵然真实很残酷,你也情愿直面它,而不愿去面对虚伪!我想我也是这样的人吧,好,我答应你!”

    唐谦微微笑了起来,轻轻而又坚定地伸出了手掌。方柔也抬起手掌,两人轻轻一击掌,方柔笑道:“但有所问——”“无有不答!”唐谦笑着接口。掌心的温暖互相传递,这一刻,两人都觉得心贴得那么近,不由相视一笑。

    “既然我们已做了约定,我想我应该问你这个问题了。为什么你会异乎寻常地生气?为什么你会误会柳姑娘的心上人是我?”

    方柔皱眉笑道:“你这人真是,这么快就讨要真实了?”她蹙着秀眉,带丝迷惘,摇摇头,“不是我不愿回答,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,我一向就是这么迷迷糊糊,感觉迟钝的,难道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?”

    “因为你虽然不在乎我对你有所隐瞒,但却无法忍受晚弦也同样欺瞒你!刚才你说你易容,晚弦的反应远比我强烈,恐怕与你也是一样的心思!”

    方柔张口结舌,半晌才反应过来:“你是说,我更在乎晚弦哥的举动?”

    唐谦轻轻地笑出声来,食指屈起刮了一下她的俏鼻:“你还没有发觉自己的心意吗?你已经喜欢上晚弦了,傻丫头!”

    “我、我喜欢晚弦哥?”方柔直觉一愣,当下哑口无言,犹如被雷劈到。她喜欢晚弦?是这样吗?难道她自从知道柳飞絮爱的人是温晚弦,这些日子以来的心闷憋气,甚至是对温晚弦的不理不睬,都是来因为对他的……喜欢?!

    “我喜欢晚弦哥?”她呐呐自语。

    唐谦笑着叹了口气,这个迷糊丫头,他早已暗示得那么明显了,居然还是不明白,硬要他挑明了讲。而那个温帮主虽然聪明绝顶,而唯一白痴的地方恐怕也是情感了,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,如果他不推波助澜一下,恐怕这两个人就算是到了分别的那一天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吧?

    本来他还想继续看着两人的好戏,可惜他已答应唐秦明日便随他返回唐家堡,如果在离开之前不开导一下小丫头,怎么也说不过去吧?

    看着方柔傻愣愣的样子,心中暗自窃笑,恐怕今夜难以入眠的人绝对不会只有他一个了!

    清晨,得知唐谦要走的方柔特意起了个大早,与唐谦、唐谦会合,离开静玉山庄。唐秦见二人一路上神态亲密,不由大是惊奇,须知唐谦个性虽然外冷内热,但也不是随便的人可以感觉到那丝热的。正暗自猜测二人的关系,却听唐谦问道:“你准备送到什么时候?还是快回去吧!晚弦还留在山庄呢!”

    方柔耸耸肩:“他忙着应酬那么多的前辈高人、英雄好汉,怕是没有心思理睬我这个小丫头。反正也是闲着,不如陪你走走,当作游玩吧!”

    唐谦一笑,心想方柔初次见温晚弦时就说过“情愿留命不留名”,暗暗感叹一旦她与温晚弦有了进一步的发展,恐怕也由不得她潇洒了。

    三人又行了一段路程,静玉山庄虽在临安城外,但离临安并不是很远,以他们的脚力,很快便走了一半路程。正要告别,忽听一个又悲又喜的声音传来:“六公子,方姑娘,真的是你们呀!”

    唐谦与方柔俱是一愣,停下脚步,但见一个少女急匆匆地迎面赶来,她一身大汗,衣衫有些凌乱,显得十分匆忙,正是柳飞絮的贴身侍女玲珑。

    方柔迎上前去,讶然道:“玲珑姐,你怎么来这儿了?是柳姐姐有要事吗?”

    玲珑一把抓住方柔小手,急道:“快,快去救救小姐……”

    “柳姐姐出事了?出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小姐、小姐她叫人给抓走了!”玲珑又悲又急,见到唐谦等人,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总算有些着落。她一个人乍逢大难,本已五内俱焚,此时见到救星,那份焦虑、愤怒、悲痛一睬间倾泻而出,眼泪滚滚而下。

    在唐谦与方柔的安慰下,玲珑抽抽噎噎地将事情始末一一道出。

    昨夜,飞絮小筑来了一帮贵人,指名要见柳飞絮。柳飞絮自温晚弦等人来到静玉山庄之后,一直闭门不出,亦不见客,虽然那些人非富即贵,但柳飞絮向来散漫怪了,也不予以理会。

    平常虽然也会遇上些蛮不讲理的人,但毕竟柳飞絮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子,而且名气又大,纵然有些权贵想要用强,也须得顾忌其他人的意思。众多的裙下之臣互相制约,反倒令柳飞絮安安稳稳,越发笑傲王侯。

    不料昨夜那群人竟然蛮横至极,全然不理会规矩,直接闯入飞絮小筑。领头那人在见了柳飞絮的绝世姿容后,竟无礼调戏,全然把柳飞絮当成一般烟花女子对待。柳飞絮眼见情势不妙,只得应付唱了几首曲子,打算就此打发他们了事。

    谁知为首那个贵介公子在听完曲子后,大赞柳飞絮才貌双全,又问她是否愿意跟随他一起,做他的侍妾,柳飞絮当场回绝,没想到他恼怒之下,居然想要用强,柳飞絮拼死反抗。玲珑被拦在屋外,只听得屋里传来尖叫声、哭喊求饶声,她心如刀割,想要冲进去救人,但那些侍从武功甚是了得,拦住了她,她根本无从反抗。

    突然屋里发出一声惨叫,接着一个侍卫冲进屋里,将那贵介公子抱了出来。玲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但见一路上血迹斑斑。跟着柳飞絮走了出来,她朝玲珑笑了笑,举起沾血的一把匕首往胸口剌去。

    但匕首很快被人夺走,那贵介公子苍白着一张脸,说了一句:“将她带走,不许她死!”就晕了过去,玲珑看见他腹部不断有血涌出。那些侍从急忙将他包好伤口,离开的时候把柳飞絮也一并抓走了。

    玲珑急得追着那些人跑了好一阵子,但那些人脚步太快,她追之不及,想到温晚弦提及这些日子住在静玉山庄,但夜晚城门紧闭,她一个弱女子,如何出得了城?她在城门口坐了一个晚上,好不容易等到城门开了,急忙往城外走来。可惜她不晓得静玉山庄在哪里,绕了不少弯路,大清早的就连找个问路的人都很难。转来转去,直到现在才在半路上遇上了唐谦与方柔。

    方柔与唐谦听完之后,脸色都极是难看。方柔更是破口大骂:“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,还有没有王法?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,何以如此嚣张?”

    玲珑咬牙道:“我听得那些人叫那个公子‘小王爷’!”

    “小王爷?原来是皇家子弟,难怪如此仗势欺人!”方柔愤愤骂道。

    “玲珑,你们在临安城这么些年,难道不曾听过这位小王爷的来历?”唐谦虽然脸色铁青,却还是十分镇定。

    玲珑摇了摇头:“平日里,小姐也与一些王公大臣有来往,但从未见过或听过有这么一位小王爷!我认得那些人中还有一位礼部的侍郎大人,他对那小王爷亦是十分恭敬,想来王爷的身份必是不假。”

    “那他们有没有说些别的特别的话?如果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来历,又不知他们住在何处,如何找到柳姑娘,更遑论去救人了。”

    玲珑也知这个十分关键,她闭目苦思,皱眉道:“我只记得那小王爷说过,他在西湖一见小姐作舞的风姿,十分倾慕,啊,他还问小姐可愿随他回、回上京!”

    “上京?!”唐谦与方柔同时惊呼出声,两人相对一视,苦笑起来。上京是金国都城,虽然金主已下令迁都燕京,但此时燕京皇城尚未改建完毕,上京仍是暂时的都城。那小王爷既说回上京,那他的身份也就呼之即出了。

    “金国小王爷!”
    “小六,你答允我回唐家堡的!”唐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,带着一点不合时宜。

    唐谦微微苦笑:“三哥,恐怕我要食言了!”

    “小六,那位柳姑娘与你有何干系?再说,犯得着为她得罪权贵吗?”

    唐谦目光一闪:“柳姑娘是我的朋友,莫说是一个金国小王爷,就算是皇帝老子冒犯了我的朋友,我也绝不放过他。三哥,我意已决,等我办完了事自然会回唐家堡,难道你还怕我飞了不成?”

    唐秦摇摇头,叹道:“你既然愿意回唐门,自然是心结已解,至于什么时候回去,倒也不是大不了的问题。我只是担心你——”但见唐谦神色坚决,他深知唐谦性子倔强,认定的事情任谁也改变不了,否则他也不会小小年纪就毅然、决然地退出内堂,离开唐门,以一个十岁的小孩而言,那需要那大的毅力信念?就算是他在一个人吃尽了苦头,他也不曾有半分后悔怨言,更是不曾向唐门求救过半次。想到这,唐秦不由苦笑。他自知劝不了唐谦,也惟有叮咛小心行事。

    唐谦目送唐秦远去,方柔幽幽叹道:“你们唐门的兄弟感情还真好!”

    “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,不论是唐门还是温家、方家,都不是铁板一块。只不过我和三哥他们不同,我们六个打小入选内堂,共创小楼,有共同的志向,兄弟情义非同一般。纵然我曾经令他们伤心失望过,阿大他们还是一样把我当作小六,在他们心目中,我永远是那个只知顽皮胡闹的小六。”

    方柔微微一笑,她并非有意探寻唐门的隐秘,只是一时有感而发,没想到唐谦居然细细解释,这才醒悟唐谦昨夜所说的“但有所问,无有不答”,竟并非一时心血来潮的突发奇想,他是真正如是说,也如是做。方柔只觉心底某处有些酸酸软软的异样,仿佛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,忙道:“我们快走吧!”

    唐谦转向玲珑,正色道:“玲珑,我们先去探探情况,但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晚弦,也不要再去找他!”玲珑一怔,困惑地问道:“为什么?温公子本事那么大,他一定有办法救小姐,多一个人帮忙不是更好吗?”

    唐谦一叹:“若是让金人知道柳姑娘是晚弦的朋友,只怕柳姑娘更加危险。”玲珑愕然,虽是不甚明了,但见唐谦神色肃然,一双眸子炯炯盯着她,惟有默默点头。

    唐谦与方柔轻功过人,两人先行赶往临安城。既知是金国小王爷带走柳飞絮,目标倒也明显。两人寻至金国使臣暂居之地,但见府院占地极广,门前戒备森严,一队队执戈武士不时来回巡逻,看那些武士装扮,赫然是大宋精锐之师。唐谦微微苦笑:“咱们的皇帝老儿对金国使臣的安危倒是十分上心呢。”

    方柔皱眉道:“完颜宗昭既是神武堂掌院,麾下高手如云,他本人更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,再加上这些武士,想来身手亦是不弱,咱们想要混进府内,已是不易,更遑论救人?”

    两人站在远处,无奈地看着这座高宅大院,一时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正要离去再想其他法子,忽见大门打开,出来一行人,为首那女子一身骑装,英气勃勃,正是完颜翩梦。这时有仆从牵过几匹马来,完颜翩梦翻身上马,清脆的声音说道:“本宫到城外踏青去,九叔公如回来,你们告诉他一声。”一人看上去身份不低,他相貌平凡,约莫四十几岁,不见出奇之处,但完颜翩梦对着他竟也不敢托大,却听他说:“公主,江南武林人士正聚集临安城内外,此时实不宜出行,掌院大人也多次交待,莫要去惹那些南蛮子,公主还是暂待府内为上。”

    完颜翩梦撇撇嘴:“九叔公就是太过小心,那些南蛮子有什么好怕的?连他们的皇帝老儿见了咱们都是恭恭敬敬的,料那些只知好勇斗狠的粗人懂得什么?这些天我只能在府里转悠,再不让我出去走走,我都快闷死了!原来千求万求才求得父皇允我到江南一游,谁知九叔公这也不许,那也不许,早知这样,还不如留在燕京,等着皇帝爹爹他们迁都,恐怕还热闹些!我不管,今天非要出去走走!”

    她公主脾气一发作,众人哪敢再说话?就连完颜宗昭对她也颇多迁就,那些下人随从更是不敢明着反对抱怨。那人苦笑了一下,只好说道:“既然公主一意如此,属下也不好阻挡,只是要多带几个随从才是。随风、小语,你们跟着公主,韩先生,麻烦你多加照料他们两个。”

    只见两个年轻人躬身领命,一男一女,年纪不过二十出头,背负长剑。两人步履轻盈,行动利落,方柔嘻嘻轻笑:“这两个人必长于轻功,逃命、传递情报都是拿手功夫!”唐谦含笑瞥了她一眼。又一中年儒生点头说道:“赫连总管请放心!”想来必是那“韩先生”。

    完颜翩梦听他们啰罗嗦嗦,叮咛个没完,极是不耐,径自上了马,马鞭轻轻一挥,纵马前行,却是缓步而走,其余几人忙跟上前去。


    方柔噗嗤一笑,凑近唐谦耳边笑道:“完颜大公主记性很好啊,你瞧她规规矩矩地骑马,还不如走路来得快呢!”唐谦想起她上回教训完颜翩梦纵马伤人的事,也不禁一笑。

    方柔眼珠乱转,沉吟道:“也不知是酥软散让她长了记性,还是某人的教化之功?唔,大有可为,大有可为!”她携了唐谦的手,直往完颜翩梦一行人追去。唐谦知她又想到什么鬼点子,也不阻拦,只是不知怎地,有种被算计的感觉,总觉后背冷嗖嗖的。

    他们二人有意在完颜翩梦离得远了才远远绕圈,迎面撞上。方柔拉着唐谦故意东张西望,唐谦一直微微低头,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迎面而来的完颜翩梦。

    “停,停下!”完颜翩梦突然一阵尖叫,翻身下马,拦住方柔二人,定睛看去,又惊又喜:“唐、唐哥哥,真的是你啊!我远远瞧着,还以为看错了!你这些天都上哪儿去了?我到那望月楼好几回,总也遇不上你,这些天九叔公不让我出门,又不肯派人找你,我还以为再难见着你!遇见你,真是太好了!你去哪儿?要不要我送你?”她叽叽咯咯说了一大通,语声又快又急,显得十分高兴激动,旁人想要开口说话,竟是如何都插不上嘴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等她喘了一口气,方柔笑道:“公主姐姐,你倒是有心了!”

    完颜翩梦眼一瞪:“怎么你也在这儿?”敢情她根本就没有把方柔看在眼里,还真是旁若无人。

    方柔也不以为意,笑道:“我和小六哥一直都在一起啊!”

    完颜翩梦闻言皱眉,死死盯着两人拉着的手,半晌,方咬牙道:“你们、你们一直都在一起?!”

    方柔连忙摇手道:“公主姐姐,你千万莫要误会,我只是他小妹子罢了。这阵子,我们都住在飞絮小筑,飞絮小筑的主人飞絮姐姐是我和小六哥的好朋友,蒙她不弃,认我做了义妹。前些天,我们去了城外的静玉山庄,江南武林人士到了十之八九,极是热闹,可惜公主姐姐是金人,不方便参加。小妹这一趟倒是长了不少见识。”

    完颜翩梦露出羡艳神色:“那倒是,早知道我便求了九叔公让我去凑热闹,我不说话不捣乱,只是远远瞧着,想来也没有人注意我。不如咱们找人地方坐下,你把武林大会上有趣的事儿捡些说给我听听。”她虽是哀求方柔,但语气却无半分哀求,俱是命令口吻。

    方柔摇摇头,道:“我们离开好些天,飞絮姐姐定然十分担心,还是先回飞絮小筑看看。公主姐姐,你若真有兴趣,不如和我们一块去飞絮小筑,飞絮姐姐为人最是和善好客,她若见了姐姐这等人才,必是十分欢喜。”她言笑晏晏,极是热情,若是不知情的人,还道她们两个情逾姐妹,哪知她们曾经大打出手?

    完颜翩梦又惊又喜,偷偷瞥了唐谦一眼,却见他神色淡淡,虽未出言邀请,却也并不反对,芳心更是狂喜。此时她已发现方柔与唐谦交情匪浅,往往方柔的意见,唐谦并不反对,心下已有了计较,决定与方柔打好关系,先讨好这位“小姑子”,到时有她的美言,还不怕唐谦对己不上心?她既有意结纳,自然收敛一番公主脾气,居然言语客气,斯文有礼,看得几个随从目瞪口呆,暗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唯有那个韩先生仍是一脸淡淡的笑意,目光却若有若无在唐谦身上打量。

    一行人往西湖边上的飞絮小筑走去。方柔一边讲飞絮小筑诸般美景,完颜翩梦一边应答,忽然脑中灵光一闪,惊道:“飞絮小筑?莫不是那位才女柳飞絮?”

    “公主姐姐也听过柳姐姐大名?”方柔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,“柳姐姐在临安城极有才名,但没想到公主姐姐也恁地耳目灵通,难道柳姐姐的大名在大金也是广为人知吗?”

    完颜翩梦得意地笑笑:“前阵子西湖上举办了一场花魁大赛,其他人也都罢了,只有那个柳飞絮跳舞当真好看,我始终不明白她是如何在湖面上步步生莲,九叔公说那是一种轻功身法,我那五哥看得简直就是神魂颠倒,我想,等我们回大金之日,五哥多半会将那柳飞絮带回家去。若非他们都说那些秦楼楚馆不方便让女子进出,我早就去拜访一下这位美娇娘了。”

    方柔听得心下大怒:“你们竟然将柳姐姐当成不三不四的烟花女子了,哼!”面上却仍是一脸惊讶:“什么秦楼楚馆?柳姐姐的飞絮小筑怎是秦楼楚馆?”她年纪幼小,如此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,倒让那一直暗暗戒备的韩先生看得心下一松。

    唐谦轻轻道:“小柔子,别问那么多。”方柔转头问道:“你知道什么是秦楼楚馆?”唐谦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,目光一亮,道:“飞絮小筑到了,咱们进去吧!”他抢先上前敲门,看得方柔暗自憋笑。

    小丫头打开门,一张小脸犹是苍白得面无人色,她半张脸隐在门背后,眼珠惊惧地望着众人,待见得唐谦,忽然哇地一声,放声大哭起来:“六、六公子……”

    方柔虽早知飞絮小筑的惊变,但见那小丫头痛哭流涕,心头还是犹如刀割,上前问道:“小丫,发生什么事了?谁欺负你了,我帮你教训他!”她与小丫头年纪相仿,二人平日倒是时常凑在一起叽叽咯咯,交情颇深。

    小丫头见着方柔,更是伤心,抽抽噎噎地说道:“小姐、小姐叫人给抓走了,玲珑姐姐也不见了……”

    方柔大惊失色:“怎么会这样?到底是什么人干的?”她一边发问,一边将众人迎进厅内。小丫头对昨夜发生的事远不如玲珑清楚,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通,问她是何人将柳飞絮带走,她茫然不知,语焉不详,方柔与唐谦听得皱眉不已。

    完颜翩梦皱眉大声说道:“柳飞絮在临安不是挺有名气的吗?到底谁这么大胆,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……女?!”她一直把柳飞絮当成烟花女子,那“民女”二字说得极为勉强。若非这柳飞絮看上去与唐谦交情深厚,她极于在心上人面前表现一番,她又怎会管他人死活?

    方柔泪眼婆莎,抓着完颜翩梦的手,道:“公主姐姐,你有权有势,若是你肯帮忙,定能查出飞絮姐姐的下落,如今我和六哥哥什么法子也没有了,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们!”

    唐谦偏着头,目光落在完颜翩梦身上,虽然一言未发,但完颜翩梦只觉他目光中隐含哀求,一时热血尽往头上涌去,用力拍拍胸,极为豪气地说道:“没问题,本公主一定帮你们把柳飞絮救出来,全交给我了!”说完,目光斜睨唐谦,欲在他脸上找出感激、爱慕的神情来。偏偏唐谦一张脸清冷至极,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,令得完颜翩梦好生失望。

    那韩先生首次出口:“公主,临安城如此大,要找一个人,不知须费多少人力,咱们毕竟不是宋人,就凭咱们府上几个人,恐怕……”完颜翩梦冷冷截道:“那就让官府的人插手!难道本宫的话他们敢不遵?”韩先生叹了口气,也不再接话。

    方柔听了,暗暗咋舌:“金国人在大宋国内也是这般横,亏得晚弦哥他们一大帮仁人义士呕心沥血,驱除胡虏,自己的皇帝、大官们如此不争气,真是何苦来哉?!”她一向对王图霸业、争权夺利不感兴趣,就算是温晚弦,她也不过是敬佩他的侠义,对他的苦心造诣却未必欣赏,正所谓王侯将相,你争我夺天下,可到头来,谁又不是一坯黄土?更何况争霸天下,哪一次不是杀人盈野、血流成河?苦的还不是天下百姓?以方柔的心思,对她来说,金人也罢,宋人也罢,谁最终一统中原,又有什么打紧?既然大宋的皇帝如此昏庸,连一心为国为民的岳飞元帅也惨遭杀害,奸臣当道,当官的只知贪图享乐,何曾将半分百姓的苦痛放在心上?既然如此,或许换个皇帝当当也是不错的。

    当然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是决计不能说的,尤其是不能在温晚弦面前说,否则他还不得和她绝交?方柔暗自扮了个鬼脸,心中隐隐觉得自己与温晚弦的思想观念或许差得太远,若是两人坦诚以对,恐怕非要争执翻脸不可。

    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,面对完颜翩梦,她还是笑逐颜开:“公主姐姐,真是太谢谢你了……”忽然她身子一晃,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唐谦抢上前一把搂住她,完颜翩梦吓了一跳:“她怎么啦?”唐谦一双极漂亮的剑眉一扬,淡淡道:“她受了很重的伤,功力全废,一向身子虚弱,适才大悲大喜,她是支持不住了。休息一下便好!”说罢,扶着方柔往里走去。

    那韩先生眼力高明,闻言点点头:“这位姑娘步子虚浮,正是失了内力,难得她还能支撑良久。”方柔身无内力,自是瞒不过他。

    完颜翩梦再无疑惑,她急于在唐谦面前表现,对方柔的身体自然要极为挂心,忙跟着过去。韩先生与另外两个年轻随从也跟着走过去,完颜翩梦眼一瞪:“你们看什么看?人家姑娘家的闺房,岂容你们随意进出?”

    两个大男人相视苦笑,另一位叫“小语”的女子忙道:“公主,属下随你一同过去。”完颜翩梦一皱眉,忽想到自己难得与唐谦有机会同处一室,何必让其他人搅在其中,当下说道:“不用了,你们在外面守着。”她面色肃然,三人不敢再多劝阻,何况看方柔的情形,也不像有伪,韩先生轻轻点了点头,小语只得退后几步,三人目送完颜翩梦往后院走去。

    进入平日方柔住的小楼,完颜翩梦轻声问:“唐哥哥,方小妹不要紧吧?如果不成,我让九叔公请御医为方小妹诊治。”唐谦轻轻“唔”了一声,神色极是古怪。完颜翩梦被他古怪的目光盯得有些脸红发热,臻首微垂,心儿怦怦直跳。正要说话,忽然身子一麻,咚地栽倒在地。她惊骇至极,却见方柔笑嘻嘻地自她身后闪了出来,作揖道:“完颜姐姐,小妹欲借姐姐名头一用,只好委屈你了,实在是对不住。”

    完颜翩梦愤怒欲狂,双目喷着怒火,如果不是不能动,不能说,她只怕当场就要生生扼死那可恶的小丫头。

    方柔幽幽一叹:“完颜姐姐,我晓得你恨我,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。柳姐姐被人抓走了,我们必须要救她……”完颜翩梦目光恨意不减,似在说:“我不是已经答允你帮忙救人了吗?”方柔歉然地一笑,继续说道:“你愿意帮我们的忙,我和六哥哥都是十分承你的情。但是,正因为承情,才不能让你真正去冒险。你可知抓走柳姐姐的人是谁?正是你的好五哥!你们以为柳姐姐是烟花女子,便可随意侮辱,但你却不知柳姐姐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,她岂肯受那些安脏气儿?如今柳姐姐身陷使臣府中,我们若是不及时把她救出,只怕……她一个烈性女子,必是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。完颜姐姐,我先前试探你,没想到你是真的不晓得柳姐姐的事儿,而且你那么热心,一心要帮柳姐姐,我们自然不能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。一边是你的哥哥,一边是道义,倘若你真的帮我们,难免与你哥哥冲突,且不说你是否拗得过你哥哥,单单要你们兄妹反目,已是让我们心中不安了。没法子,我们既要救柳姐姐,说不得只好冒犯小王爷了,为了不让完颜姐姐你为难,我自作主张想了这么个法子,将你困在此处,待我们救出柳姐姐,自然放了姐姐。倘若我们失败,身陷使臣府,那也是我们自不量力,咎由自取,决计牵扯不上姐姐。完颜姐姐,对不住,你身上穴道十二个时辰后自然会解开,不会伤害你身子的!”

    方柔这一番话说得是十分慰贴,完颜翩梦满是怒火的脸容慢慢平复,眼珠轻轻转动,似乎要说什么,方柔却故意不去看她神色,好像一副愧疚难过模样,她抱起完颜翩梦,将她轻轻放在床上,又盖好被子,低声道:“完颜姐姐,你好生歇息,我先走了。但盼我此去顺利,救得柳姐姐回来,到时姐姐你要打要骂,小妹息听尊便,绝不还手!”说完,慢慢退出屋子,顺手将房门关上。

    完颜翩梦心里大急,暗暗骂道:“你们真是糊涂得紧!我那五哥算什么东西,又不是我亲哥哥,我喊他一声五哥,不过是尊重他,在皇帝爹爹心目中,哪有人及得上他的宝贝女儿重要?你们若是早些告诉我实情,我定然叫那混蛋交出柳飞絮,何必自讨苦吃?哎哟,你们难道要去硬闯使臣府吗?九叔公带来的那些神武堂弟子可不是一般的高手,你们不是自寻死路?死方柔,臭丫头,你死了不打紧,若是连累了我唐哥哥,我、我、我……”想及神武堂的可怕,不禁打了个寒噤。她心系唐谦安危,更是心急如焚,虽是不能动弹,泪水却忍不住涔涔而下。

    却说方柔出了屋子,低着头,袖底遮着脸部,唐谦轻轻嗤笑:“你暗算了人家,还装成一副菩萨心肠,真真是不了得!哪天若是有人被你卖了,恐怕还得为你数银子!”方柔低头头闷笑:“那你还不是帮凶?!”

    唐谦皱眉道:“你到底捣什么鬼?原来我还以为你真的打算依赖她救柳姑娘,可你偏偏将她困在此处,咱们此刻若是走出去,那三人便不好交待!那两个年轻人倒也罢了,那韩先生明显是个高手,若是惊动他们,可不是好事。”

    方柔笑道:“我正是要借重这位完颜公主啊!”她垂下袖子,猛地抬起头来,唐谦吓了一大跳,手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。却见眼前佳人似笑非笑,带着点骄纵的神情,连那不屑时嘴角微撇的神色亦惟妙惟肖,不是完颜翩梦又是何人?

    唐谦愣了片刻,忍不住微笑起来:“这、这就是你的好办法?!”

    方柔得意地一转身,昂首问:“怎么样?像不像?”

    唐谦叹道:“若非我亲眼所见,真是不敢相信,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易容功夫。”

    方柔笑道:“这个面具是我前些日子就做好的。易容一道,无中生有并不难,若是要模仿某人,那才是千变万化。我最得意的功夫不是医道,不是武功,医术博大精深,我不及我爹爹一二,武功更是连普通人都比不上,惟有易容,可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连我爹爹也甘拜下风。那日我见那位公主殿下威风得紧,心生羡慕,心想若是我扮作她,只怕也有不少好处,没想到今日便用上了。我去换一身衣衫,免得露出马脚!”

    果然,唐谦与易容过的方柔走回前厅,那三人并无半分怀疑,只是那小语奇怪地问道:“公主,你怎么换了衣衫?”方柔暗暗好笑,道:“适才方小妹吐了我一身,只好换了她的衣裳,还好我们两个身材相仿,倒也还能将就着穿!”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,连声音也模仿得无半点破绽。

    韩先生道:“那方姑娘不要紧吧?”方柔叹了一声:“她身子虚得紧,怕是要好好养着。我让唐哥哥随我们回去,找些名贵药材,顺便再请位名医,为方小妹疗伤。”唐谦微一躲身:“多谢公主厚爱。”方柔轻轻一跺脚,伸手去拉唐谦的手:“唐哥哥,你的小妹子便是我的小妹子,我帮她是应该的,何况还要派人找那位柳姑娘!”唐谦微微往后一退,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,看得韩先生三人暗暗好笑。那两个年轻随从从未见过公主如此和气待人,心中正暗自称奇,韩先生却是听说过完颜翩梦当众求爱的事,再看唐谦,不由暗自道:“这个少年如此人才,公主会动心,当真半点也不稀奇。只是这少年性子倔强,武功也诡异莫测,却未必会轻易折腰,倘若能让这少年低头,倒也是一桩美事。”他在神武堂地位甚高,能接触到一些别人不知的情报,早已获知唐谦是唐门弟子的身份。这些年来,江南武林人物辈出,却屡屡与金国作对,神武堂的成立伊始,便是聚集天下高手为我所用,更是专与江南武林高手暗中较量。若能将唐谦这样的少年高手收入麾下,对于拉拢唐门想必也极有帮助。故此,韩先生并不反对完颜翩梦对唐谦大献殷勤,甚至乐见其成,只是他多少对唐谦亦有所提防。

    唐谦私底下对小丫头一番叮咛,然后便随方柔一同前去使臣府。眼见方柔化身完颜翩梦,语气、神态无一不像,心底暗暗称奇,更为这个她古灵精怪的手段折服——

    哈哈,今天接到邮件通知,原来准备这个星期的业务考试推后考,嘻嘻,本来紧张的心情总算放松下来,还是接着写书。虽然写着写着,有诸多不满意,有时写不下去很是抓狂,但是一想到TJ两字,还是恶寒至极,好了,好了,我一定努力与这两字绝缘!!

早分手~早散伙~早清静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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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6-11-23 19:31:5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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